龍吟寺出了命案,死的還是德高望重的明慧,這件事震怒了皇帝,勒令沈問舒一定要查出真兇,還讓秦鶴封鎖了整個寺院,禁止再有人出入。
昔日這里煙火繚繞,客似云來,一時冷清下來竟也讓人感覺到凄涼。韓照烈突然想起了盛國國都,臉上的笑也漸漸淡了。
戰爭,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摧毀美好的噩夢。若不是,若不是……若不是那些奸佞,國都里的百姓,應該都還過著幸福和樂的生活。
沈問舒注意到韓照烈的情緒不對,示意周圍的人留下,自己跟了上去。
“很多人都想利用犧牲他人的代價滿足自己的私欲,這些人自私,貪婪,不顧天下百姓的性命。他們該死。”沈問舒淡淡道。
韓照烈很少聽到沈問舒有什么過激的言語,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沈問舒的情緒。
“你不也身在權利的中心?你的腳下,難道就沒有過無辜之人的尸骨?”
沈問舒垂下眼,道:“有,但我對得起他們。有些事要想成功必然要付出代價,這兩件事區別只在于,目的是什么。”
若是為私欲,那就該死,若是為大義,那就是值得的。
韓照烈說不出話來反駁,但她覺得沈問舒偏激了,這種偏激讓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她又不知道是為什么,便只好沉默。
兩個人一路去到了后院,好在這兩天沒有下雨,因此痕跡保留得還算完整。
“你當時看到了什么?”沈問舒道。
韓照烈道:“我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人了,但是我看到了兵部尚書家小姐的小廝,衣袖染血。”
“兵部尚書——”沈問舒沉吟了一下:“兵部尚書齊盛家里只有一位小姐,家里排行老三,閨名齊靈兒。她的母親亡故已久,是宮里出來的,要說有什么秘辛,只怕是從要她母親身上查。”
“齊靈兒,靈兒,這個名字倒有意思。”韓照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沈問舒轉眼看她,問道:“這個名字有什么問題?”
“靈兒,麟兒,念多了,就好像在喊兒子似的。”韓照烈道。
沈問舒若有所思,但沒有細究。
韓照烈見他不說話,突然想起那支木槿花的簪子來。
“你那支簪子再給我瞧瞧,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沈問舒蹙眉,一邊遞過簪子,一邊問道:“你是想說玉的質地?”
韓照烈把玩著簪子,道:“你怎么知道?”
沈問舒道:“按理說,能出入龍吟寺的人非富即貴,不會有人用這種雜質太多的簪子,這樣的東西,便是宮中稍微有點身份宮女都不會用。”
韓照烈挑眉,道:“這確實是一個點,但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韓照烈說著,把手里的簪子遞還給沈問舒,道:“這支簪子,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它的形制不太像是近些年流行的樣式,制作也有些粗糙,不像是小作坊生產的,倒像是初學者刻的。”
韓照烈說著不自覺地蹲下身來,對著沈問舒道:“但是這人又十分細心,這只簪子邊角圓潤,很顯然是細心打磨過的,這說明這人對這簪子很重視。”
沈問舒道:“我倒是沒想那么多。不過看得出來簪子還是新刻的,并且細節處略顯粗糙,應該是個初學者。”
“我有個想法。”韓照烈道。
沈問舒眼也沒抬,淡淡的說了一句:“齊盛再不濟,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見一個無賴,你的名聲如此,想見齊靈兒,就自己想辦法吧。”
韓照烈嘴角一抽,心說我名聲怎么了,怎么我就成無賴了?
但最終也沒能反駁沈問舒的話。
之后沈問舒走過場似的問了一遍仵作,又看了看當時錄的口供,在龍吟寺磨蹭到傍晚才慢吞吞地回去府上。
晚膳過后,韓照烈又跑到沈問舒的書房里去了。不過這次倒沒空手,抱了只貓兒。
沈問舒瞥了他一眼,道:“這是薛讓養的紅棗,你不還回去,他一會兒發現不見了,該找你的麻煩了。”
韓照烈沒聽清,沒留意,不小心揪了一根胡須下來,疼的紅棗哀叫一聲。
“你剛說什么?”她轉過頭來問。
沈問舒這次連頭都沒抬,只道:“我說,你現在可以想想怎么跟薛讓解釋,你把他妻子送的貓,拔了胡子的吧。”
韓照烈和薛讓倒還沒有打過幾次交道,但是也聽下人說過,這薛讓是個笑面虎,還是個妻奴,要是讓這個家伙知道自己碰了他媳婦送的貓,估計這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韓照烈是不會好過的了。
韓照烈臉色一僵,訕笑道:“哈哈哈,那什么,問舒這么溫柔的人,怎么會告狀呢對吧?”
沈問舒好笑地道:“哦?那可說不準。”
韓照烈吃癟,干脆戳起紅棗來,邊戳邊指桑罵槐道:“哎,有的家伙啊,真是薄幸,明明昨天還你儂我儂呢,今兒個就翻臉了,真叫人傷心。”
沈問舒:“……”
“韓照烈,你來京都,到底是要做什么?”
韓照烈手上的動作一頓,面上凝了凝,復又笑開來:“問舒在說什么胡話,我來京都,不就是為了見你嗎?”
“你我心知肚明,這種托詞就不必在我這里講了。”
看來今天沈問舒是鐵了心要問出個東西來。韓照烈瞇著眼,一下一下地順著貓毛。
“我要做的總之不是什么涂炭生靈的壞事,我只是想還給天下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愿望而已。”韓照烈說著,松了貓,瞇眼笑著湊近沈問舒,道:“問舒可以放心,你是個好人,還是個美人,照烈怎么舍得對你不利呢?”
“所以你說,何日還盛世?”沈問舒突然抬眼認真地看她。
韓照烈猝不及防與他對視,心中一驚,面上卻沒露出什么表情來,依然是笑著的。
何日還盛世,烈死無歸附。
寧肯壯烈身死,落到個無依無附的地步,也要換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沈問舒覺得心里突然有些滯澀,面前這個人,想要顛覆這晉國乃至九州的朝法,就為了黎民蒼生。這個人會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已經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