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夜里有些難眠,他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天花,久久未能睡去。
他轉身瞧瞧張河他們,都已然酣睡了,連續的發著淡淡的鼻息聲。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拿了一個席子,便獨自去了天臺。
夏末夜晚徐徐的來風,伴隨著漫天溫柔的星光,遠處傳來起起伏伏的蟲鳴,和那不盡滾滾而去的藍河,都使得陵川身心像曠野般寧靜。
他躺在木竹涼席上,雙手撐著腦袋,遙望著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記得第一次見到尚喬思,是高一開學排座位時,教室里熙熙攘攘的,陵川按照座位表來到最后一排,發現已經有一個女孩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似乎早就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了。
周圍紛紛擾擾的傳來同學們的招呼聲,桌椅摩擦地板的嘈雜聲,一切都亂哄哄的,但在陵川看到那個女孩時,她就像一段剪影似的,安靜的、不融洽的鑲嵌在這亂紛紛的背景里。
陵川想,這就是他的同桌了。
女孩終于發現了他,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陵川嗎?”
陵川點了點頭:“是。”接著又笨拙地問道:“你就是尚喬思?”
“嗯。”尚喬思對他微微一笑:“以后我們就是同桌了,同桌你好!”
“你好。”
陵川有些緊張地坐下了,但他隨即發現,閑置了一個暑假的桌椅上,似乎沒有落下多少灰塵,他看看周圍同學卻都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座位,不禁感到一點奇怪。
尚喬思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說道:“同桌,我剛才在整理自己的座位時,也順便幫你擦干凈啦。”
陵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說道:“多謝同桌了……”
……
陵川想著想著,臉上不住地浮現著笑意,但又不時為自己的不善言語所惱。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緩緩地移動著,牽著少年人的思緒游蕩在記憶各處的港灣里,一夜的時間既漫長而短暫,在這小小的天臺上,陵川度過了人生為數不多可以留存在記憶里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天空便被灰云籠罩了,一股冷風吹過之后,雨便越下越大。
陵川撐著一把黑色雨傘,路上人倒是很多,但卻少有人言語,都在匆匆去往各自教學樓,只聽得到暴雨擊打著傘面那砰砰作響的聲音,還有狂風席卷著道路兩側樹木的呼呼聲,陵川忽然有一種錯覺,這個被大雨洗刷的早晨多像一個月前的那個雨夜啊。
一股不安的感覺忽然升上心頭。
但他也知道,這應該是夏末的最后一場暴雨了。
……
因為這樣的天氣,今天早晨的體育課自然就取消了,大家都怨聲載道地在教室自習了。
陵川轉頭問孫澤:“你跟我繼續講講昨天你沒說完的事。”
孫澤頭大的看著陵川,這老大哥情商是真捉急啊,不知道怎么給他說明白,便往尚喬思方向使了個眼神:“合適嗎?”
陵川疑惑的看著孫澤,又轉頭問尚喬思:“喬思,孫澤要給我講李堇禾的事,你要不要一起聽啊?”
尚喬思搖了搖頭:“不感興趣,我要看一下物理,上節課有些沒聽懂。”
孫澤翻著白眼,無語的看著陵川:“你做物理時的聰明勁去哪了……”
“有什么問題嗎……”陵川不耐地揮揮手:“你講你的,但小聲點,不要影響別人。”
“大哥,你可長點心吧。”孫澤無奈地拍了拍腦袋:“行吧,我給你講。”
話說那是高一剛開學時,李堇禾的兄弟李漢關和高三的馬斌爭球場,那李漢關在云中時便有了名氣,學過拳擊,打架有一手,為人又仗義。但由于剛上高中,人生地不熟,落了下風,一伙人被打的頭破血流。
李堇禾這個人學習好,愛讀書,專讀歷史類書籍,更講究義氣,也能打,和李漢關一起長大,一起學的拳擊。李堇禾當天聽到消息,頓時義憤填膺地找到李漢關:“漢關,你能叫多少人?”
“初中的兄弟們大多去二中了,現在最多能有十來個人。”李堇禾回答。
“叫,現在就叫,能叫多少是多少。”李堇禾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李漢關雖然有些猜不透李堇禾的想法,但是對他卻一點也不懷疑,他和李堇禾一起長大,對他十分了解,這個人從小就點子多,腦子轉的很快,思考的長度也遠比同齡人多。
李漢關點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不多時,他便領著七八號人來到李堇禾面前。
“走!“李堇禾二話不說,邁步首先走了。
李漢關有些不解,忙追上去:“堇禾,馬斌他們人多勢眾,我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夠的。“
李堇禾淡淡道:“不,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一,他們剛揍完你,你又是高一的,不會想到我們敢直接去報復他們,故而不會防備我們。二,咱倆都練過,進去之后直接把馬斌打趴下,一時半刻他們上哪叫人?我們一定要速戰速退,高三的來不及圍攻我們。三,他們挨揍了,肯定要來找我們約架,但是他們不挨揍,你不還是咽不下這口氣,要去找他們約嗎?同樣是約架,白賺他們一頓。”
李漢關聽完覺得有理,無法反駁,便不再出聲詢問,招呼著一眾兄弟快步跟了上去。
七八個人沿著高三教學樓,拾級而上,找到高三十五班,李堇禾一馬當先,一腳踢開教室們,躍上講臺,喊道:“只打馬斌!”
馬斌和他的朋友們見著原來是高一的毛頭孩子,也不懼怕,抄起板凳便迎了上來。
李堇禾隨手拿起一個椅子,掄足力氣朝最近的一個混子扔去,不偏不倚,砸在那人頭上,血都流出來了。剩下的人立時被震住了,停下腳步在原地猶豫著。
李堇禾三步并兩步,走到窗戶前,一拳打碎了玻璃,在破碎的嘩嘩聲中,隨手扯來一課本,撕成兩半,用其中一半包住拾來的長玻璃碴子,做成一把原始的匕首。
“我干你的夕白,誰過來,我捅誰!”李堇禾舉著鋒利的玻璃片,大吼道。
他又回頭朝李漢關問道:“哪個是馬斌?趕緊揍他!“
李漢關帶著兄弟,急忙朝馬斌奔過去,一腳便把他踢翻在地。七八個人一起拳打腳踢,拿起課本砸他,李漢關心中火氣最大,甚至狠狠的推倒桌子,砸在馬斌身上。
從始至終,李堇禾都在一旁壓陣,他站在桌子上,握著玻璃匕首,在十五班眾多目光中,昂然無懼,環顧四周,一旦稍有風吹早動,他一定會撲過去。
不多時,看著差不多也該夠了,李堇禾大氣地揮揮手,說:“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