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向西澤報告了一件趣事,廣場演講過后,那些躁動不安的貴族們,的確有想過發動政變,然而卻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牌貴族及時阻止。
昨天夜里的大清洗運動,沒勞駕西陲鎮士兵找上門,那個唯一沒有參與政變的老牌貴族,就干凈利落的交出了一切,并直言雙手贊成陛下的英明決定,立馬遣散仆從,自愿放棄貴族的一切特權,從此做一位光榮的人民。
“陛下,我們該怎么處置他?”
“可以放過他,這是個聰明人,他的財產可以不必沒收了,但代價是,他必須為遣散的仆人提供臨時住所,還有生活所需的錢糧。”
隨手解決了件小事,西澤著手準備下一步計劃。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上層建筑又反作用于經濟基礎”,農奴制廢除后,舊時代的律法體系已經不再適合西陲鎮,如果不全面改革制度,與其相應的社會思想互相匹配、兼容、作用,那么就像小馬拉火車,不僅車跑不起來,馬還會累死。
如果換成其他穿越者,想要宏觀調控國家,這時候恐怕就要兩眼抓瞎了,而對于歷史和政治專業的西澤.江丘.阿拉索,那可太舒服不過了,簡直是如魚得水。
旭陽慢慢爬上天空,西澤放下筆,站起來長長伸了個懶腰,余光卻發現許多人圍在行宮下面,烏泱泱的,人聲鼎沸。
又發生了什么事?
西澤下樓而去,旋轉階梯上,他偶遇到一身白色褶皺裙的葉卡捷琳娜,看她困倦的神情,頗為明顯的黑眼圈,似乎昨晚一夜未睡。
“親愛的王女殿下,是異國他鄉睡不習慣嗎?”西澤玩笑道,接著瞥了眼身后神出鬼沒的泰德。
既然稱呼我為王女殿下,竟然還說異國他鄉?長大后居然連我也敢調笑了......葉卡捷琳娜狠狠刮了西澤一眼。
“既然還認我這個親愛的王女姐姐,那么親愛的王子弟弟,你又可否告訴我,什么是經濟基礎,什么又是上層建筑?我想聽更具體的解釋。”
西澤稍一思考,心里了然,肯定是那個老咸魚,告訴了葉卡捷琳娜這兩個名詞,可憐的姐姐喲,估計昨晚想了一夜,才沒休息好吧,呵呵,老咸魚,沒想到你也焉壞焉壞。
“以后你會知道的。”
一瞧西澤又是那副笑而不語的惡棍樣子,葉卡捷琳娜惱怒得好想像小時候那樣,使勁扭故意搗蛋的弟弟的耳朵,可轉念又想到,她現在被太多人關注,必須時刻注重維持形象,保持姿態,只好內心憤憤作罷。
不可再任性...不可再任性......她心里不斷重復道。
推開行宮大門,外面站著的人們,一瞧他們皇帝出來了,紛紛激動地跪在地上,七言八嘴的陳述完畢,西澤終于明白,原來是他之前的種種做法,讓人民們受寵若驚,受之有愧,人民想找個方式回報他。
又有人提出,他們的皇帝不僅沒有皇宮,反而還住在一間小小的臨時行宮里,嚴重不符身份,于是便號召人們,給他們敬愛的皇帝,蓋一所世界上最偉大的皇宮!只有讓皇帝感受到人民對他的支持和愛戴,皇帝才會更加的對他們好。
清楚了事情原委,西澤好久沒說出一句話,只覺得一股暖暖的熱流,于胸膛里來回流動。
以致于,仿佛眼睛里進了磚頭,讓他又感動又感慨,
他平復下心情,開懷道:“我的子民們,我心領你們的肺腑好意,但你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去照顧好來之不易的土地,等來年的春季,讓我們度過魔穢之冬,再來談這件事情。”
修皇宮可是件特大工程,勞民又傷財,其實對于住宅夠不夠華麗,他倒沒甚興趣,又不是前世,有個大房子能倍有面子,他已經身為一國之皇,本就不大的虛榮心,已經徹底得到滿足。
他天天穿那件袖子上破了洞的衣服,不就是為了以身作則,向大家示范,提倡勤儉節約,別養成奢靡享受的不正之風。
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們勸說回去,讓他們著重眼下的生計,承諾皇宮肯定要修,但不是現在。
葉卡捷琳娜詫異極了。
農奴們竟然會感恩圖報?而且他們連自己生計都不顧了,也要無條件幫助他們的皇帝,蓋一所世界上最偉大的皇宮?
她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又想起了西澤所說的那些話,關于歷史規律與人民浪潮的話。
擁有一批如此堅定且不顧一切支持你的人民們,這就是你取得的成果嗎?
她又陡然醒悟到,這只是一個西陲鎮,只有四千人,而等到阿拉索帝國未來擁有四萬人,四十萬人,四百萬人,甚至是四千萬人的時候.......葉卡捷琳娜頓時不寒而栗。
她順著往下想,又覺悟了一個更為恐怖的事實。
沒錯,這個世界上,的確至少有六成人,他們是身居社會底層的奴隸階級,他們雖然卑微,雖然弱小,但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果失去了他們,整個國家運作甚至會一夜間陷入癱瘓。
而如果西澤的愛民思想傳播出去,傳播進世界上每一位農奴的耳中,自由民的耳中,那么凡是阿拉索帝國的軍隊所到之處,那些早已飽受欺凌和壓榨的人們......
葉卡捷琳娜猛然望向似笑非笑看著她的西澤,這一刻,她看到的,仿佛并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兇猛無比的巨獸,一頭隨時可以把她一口吃掉的恐怖巨獸。
“我終于想明白了,你膽大包天的計劃。”葉卡捷琳娜喃喃道。
“你還遠遠沒想明白。”
“那可以告訴我嗎?”
“以后你會明白的。”
西澤邁步而去,他打算散散步,葉卡捷琳娜默然跟上,泰德緊隨在后面。
他們路過一間間新蓋起的房子,走過一條條新修出的道路,來到波光粼粼的大河前,西澤停下了腳步,接受撲面而來的清爽河風。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等以后在河邊種上柳樹,嫩綠的柳條垂入河水,起風時,隨風飄蕩......西澤仿佛幻想到了那美麗一幕。
河畔,安靜了許久的葉卡捷琳娜,明亮眼睛熠熠閃爍,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輕啟雙唇,忽然道:“使節團離開前可以明白嗎。”
西澤收斂思緒,頗感意外看向葉卡捷琳娜。
“只要你想明白,隨時可以。”
話落,兩人都默契的不再開口,眺望河景,仿佛剛才的對話,只是隨意幾句閑聊。
西澤笑地非常開心。
自他用歷史唯物主義為葉卡捷琳娜親手推開那扇浩瀚的知識大門。
讓她對門里的世界產生憧憬向往。
又經歷他加冕稱皇時人民那不可思議的凝聚力帶給她的醒悟啟迪。
令她輾轉反側,求知若渴。
以及今天她萬萬沒想到農奴竟然會感恩圖報,沖擊了她固有認知印象的最后一錘定音。
這位老同志,終于屈服了。
泰德反復思索兩人的話,始終不得真解,問道:“我也很想明白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