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余一丁腦中生出了這個念頭后便一發不可收拾,他也沒有了在渡船上繼續參悟瓶頸的沖動,這種事情急也急不來,反正他們三人此時還在渡黃河,就算到了青烏鎮距離望桑鎮怎么都還要走上十幾日的路程。
更何況即便他此時參悟了瓶頸,就一定可以敵得過疾風閣的那些余孽嗎?特別是那個老怪物金圣翔,對此余一丁的心中實在沒有多大的把握。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余一丁的心頭猛然一驚,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思路似乎出了點問題,可能是他的內心有些太過糾結于此事了。
難道他必須要在這趟旅程中就解決掉疾風閣的麻煩?
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哪怕疾風閣號稱天下第一,但它充其量也只是一個江湖門派,門內的骨干加上所有弟子也不過千人之數,就算有心在這片廣袤的大陸上搜尋余一丁三人,那也是像大海撈針一般,肯定是絕難做到的,余一丁應該完全沒有理由擔心三人的安危才對啊。
想到這些余一丁終于有些釋然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自己有心防著疾風閣,哪會有那么容易被他們找到?
當然這并不是說余一丁就不再掛記自己在修行上的瓶頸了,從長遠來看,想要真正保證三個人的平安,余一丁必須要不斷地突破各個瓶頸,爭取讓自己不斷地提升自身的實力,變成一個真正的絕頂高手,那樣才能更加從容地應對今后旅途中的各種艱難險阻,保護好二女的安全。
這才應該是正確的應對之法,突然之間余一丁的心頭便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就像是忽然間擺正了自己的心態,他明白修行之途絕非一蹴而就,而凌云子的忠告之言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修行之事,忌惰、忌貪、忌滿、忌燥,望小友日后能夠潛心修行,循序漸進,有朝一日必定能夠道有所成。”
回憶起凌云子的諄諄教誨,這些話語仿若醍醐灌頂,使得余一丁又有了片刻的失神。
老道說的沒錯,懶惰和自滿都會使修行之路止步不前,但是貪心和急躁卻會令修行者喪失修行問道之人本該有的平穩心態,反而更為修行者所忌諱。
這一類人看似刻苦努力地加倍修行,甚至走遍天下四處尋找丹藥秘方,或者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只為快速提升實力,完全不顧修行的規律,而是好高騖遠急功近利,如果不能及時加以修正和控制,任由自己在這條迷途上越行越遠,最后的結果只能令自己心浮氣躁根基不穩,久而久之便會造成修行者自身從內而外的不可逆的損傷,更為嚴重的話甚至會面臨走火入魔的險境,直至有性命之危!
世上之事本就各有規則和規律,修道之事也不例外。
所謂修道,所修的乃是天道,修行的本質便是讓修行者借助各種功法修煉自身的真炁,使之更加合乎天道大勢,隨著修行者自身體內的先天真炁不斷積累增加,或強健體魄延年益壽,或溝通天地呼風喚雨。
當然,除了這些,更令修行者憧憬向往的還有各種神鬼莫測的犀利術法,甚至最終羽化成仙,做到與天地同壽。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修行者能夠順應天道而為,便可使自身的修行之途循序漸進,事半功倍。
假如修行者投機取巧逆天而行,最終的結果則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且就算有捷徑那也是一條布滿荊棘的坎坷之路,看似方便快捷,卻往往是暗含危急,有時候修行者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性命!
比如余一丁從云獸那里獲得的異能,那是在他已經“死”過一次的基礎上所得,前世的那次車禍就可算做他付出的代價吧。
而凌云子的乾坤丹的確有逆天的功效,可以使柳翠從一個普通人立刻轉變為修道入門者,不可謂不神奇,但是在服用三顆乾坤丹的過程中柳翠卻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這才能夠化繭成蝶,直接完成精煉化氣,踏入修行之門,而在那個過程中稍有不慎她便會落得一個香消玉殞的下場,這是余一丁至今想想都后怕的事情,也算是服用乾坤丹所必須承受的代價吧……
這還僅僅是余一丁和柳翠兩個人的親身經歷,放眼這個世界,并非只有余一丁擁有所謂的異能,踏入修行之門的人也大有人在,修行的世界里具備與他相似或者能力更甚的大有人在,如此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勝枚舉……
隨著余一丁在這個世界上待的時日越來越久,所聞所見越來越多,面對的敵人和殺戮也越來越多,更親眼看見蔡祖明戰死,留下了一個傷心欲絕的沈月嬋,由此他又想到自己身邊的柳翠和鐘離雪,如果有朝一日遇上厲害的對手,他也像蔡祖明那樣難逃一死,那么留下的兩個妮子又該如何生存下去呢……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隨著一個人的認知范圍不斷擴大,他對這個世界的敬畏之心也會與日俱增,而余一丁現在如此急迫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只不過是在這個世界上待的時間久了,對這里的事物認知也逐漸加深,他早已從最初得到異能時的驚喜轉變為步步小心謹慎。
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已經變得非常強大,可以應對越來越厲害的對手,不過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這一路走來,他都是被外部環境逼著不斷往前進,但與此同時,也更加覺得自己的渺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對此他已經有了非常深刻的認識。
本來自己就沒有什么雄圖大略,只不過就是想要守護住屬于他的那一畝三分地而已。
余一丁并不覺得自己貪婪,但是他明白此刻自己的內心確實有些急躁,當看到身邊的兩個妮子,往日溫存美好的畫面一幅幅閃現在眼前,還有她們這一路陪著自己出生入死所受的那些罪,余一丁的心頭便禁不住生出一種強烈的緊迫感,他可不想突然之間便失去這種得來不易的美好生活。
上輩子他只不過是一個啥也沒有的小透明,人生幾乎還還沒有開始便遺憾地結束了,但是既然老天爺給了他一次穿越的機會,讓他獲得了重生,既有異能傍身,又有二女相伴,他可要盡全力對得起這份饋贈,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個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柳翠和鐘離雪并不知道余一丁呆坐在甲板上是在想些什么,只當他還在思考如何解決修行上的瓶頸問題,因此她們兩個人并沒有開口打擾余一丁,只是蹲在他的身邊關切地望著余一丁的面龐,看著他的臉上不停地變換著神色,她們的心情也隨著余一丁的神色變換而上下起伏……
下一刻余一丁突然從甲板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只把正在仔細盯著他的兩個妮子嚇了一跳,急忙跟著站了起來,只是臉上仍舊帶著關切之色。
余一丁左右看了看兩人,輕聲道,“大哥沒事,你們倆也不用擔心,至于使用御氣術的同時不能做到神念離體的問題,大哥暫時還沒想通其中關節,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現在最為關鍵的是要保證你們倆的安全,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你們兩個輕易涉險了。”
兩個妮子面面相覷,剛剛余一丁才從半空中跌落在甲板上,她們滿以為余一丁是在思考行功時出現的問題,怎么就突然間將話題轉向了自己二人呢?
柳翠囁喏道,“大哥,你怎么突然說出這些話啊,我和雪兒姐姐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再給大哥添麻煩的。”
鐘離雪站在一旁,臉上多少帶著一些對柳翠話語的不滿之色,又撇了撇嘴,口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哼聲以表抗議,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畢竟自從離開臨云郡后,余一丁已經救了她三次,鐘離雪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理由進行反駁。
余一丁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現在他也基本摸清楚了這個妮子的秉性,鐘離雪那點小傲嬌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當然余一丁也不會傻到直接點破,那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余一丁還不至于笨到這種程度。
于是微笑著對她們二人道,“在這個世上大哥本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只是三生有幸遇見了你們兩個丫頭,既不嫌棄大哥出身卑微,毫無權勢,也無家財萬貫,凈跟著我吃苦受罪了,大哥真的謝謝你們。”
柳翠小心地瞟了余一丁一眼,她實在想不明白余一丁就是行功出了點岔子,怎么突然間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生怕是剛才行功的失敗令余一丁的腦子也生出了問題,雖然這些話聽在她的心頭感覺特別暖和,但是柳翠總覺得場合不對,總是有點怪怪的味道。
鐘離雪依舊沉默,但是這一次她卻并未再表現出有何不滿,只是緩緩地低下了臻首,一只手指輕輕繞著耳畔垂下來的一縷秀發,秀眉微蹙,等她再次抬起頭望著余一丁,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甲板的平臺上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三個人都不再言語,只有船舷邊的黃河水發出一陣陣波濤翻滾的聲響……
“那個……,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到對岸了,大哥也沒有時間再修習御氣術了,要不咱們到船艙里坐坐?”沉默良久之后還是余一丁打破了沉寂。
兩個妮子眼睛閃閃發亮地望著他,竟不約而同地一起輕輕點了點頭。
余一丁見狀便讓她們倆先進到船艙,他從靠近平臺欄桿的木梯下到底層船艙,渡船的船老大見到余一丁突然現身,臉色突變,慌忙誠惶誠恐地恭敬行禮,這可是飛龍營校尉李虎和魚骨石鎮上的捕頭千叮嚀萬囑咐要伺候好的仙人,他哪敢有半分慢待。
余一丁只是想要些吃食,又順便詢問了一下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到達對岸,船老大恭敬地一一作答,末了又讓余一丁到二層船艙中稍事休息,隨后他便會將仙人所需之物送上。
看著那位中年人戰戰兢兢的模樣,余一丁感慨之余又不知道同他還能再說些什么,于是問完了話后便返回二層船艙,就和兩個妮子坐在桌子旁邊聊天等待。
不一會兒船老大親自托著一個木托盤來到艙內,木托盤上擺放著一個外觀精美的瓦罐,另外還有三盤點心小食和三副碗筷。
看見余一丁三人坐在桌邊,中年人趕緊低著頭快步走了過來,手腳麻利地將酒水小食和碗筷擺上桌面,然后恭敬地說了句“仙人請慢用”,說完也不等余一丁有所表示,趕緊低頭退出了船艙,自始至終都目不斜視。
待到船老大離開了二層船艙,鐘離雪這才“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面帶戲謔地說道,“看這位大叔的模樣,不要說見到郡王,就是見到皇上也不過如此了吧,咱們的余仙人好大的面子哦,哈哈!”
余一丁故作一副愁眉苦臉狀,嘆了口氣答道,“唉!沒法子啊,誰叫你余大哥是仙人呢,豈是凡間的帝王可以相提并論,雪兒說是不是?”
“哼!”
鐘離雪冒出一個鼻音,臉上全是一副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的神情,惹得余一丁禁不住笑出聲來。
柳翠倒是沒有太過在意船老大的表現,她已經習慣了普通人對余一丁的恭敬,甚至連鐘離雪找余一丁斗嘴她都漸漸習慣了,反而是桌上擺放的那幾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個瓦罐一看便是酒壺,就是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酒水,而三個瓷盤中分別盛滿糕點零食,從這些小食可以推測出瓦罐中的酒水必定不會是像清河陳釀那樣的烈酒,因為這幾樣小食可不是下酒菜,柳翠不禁好奇瓦罐中到底裝著什么樣的酒水了。
“大哥、雪兒姐姐,你們先別鬧,快看看這個酒壺里裝的是什么酒?”
聽柳翠這樣一說,鐘離雪不由分說便拿起那個瓦罐,只瞟了一眼便非常老練地說道,“嗯,這酒壺倒是精致,想必其中的水酒也是佳釀。”
余一丁在一旁心說,哼哼,你這個丫頭可真能裝,本來就沒有幾分酒量,現在竟然在這里品評起酒水來了。
不過這些話他不敢再當著鐘離雪的面說出來,否則兩個人必定又會斗上一陣嘴,于是接口道,“原來雪兒還是懂酒之人呢,來,讓大哥也見識一下,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好酒。”
鐘離雪白了余一丁一眼,并沒將瓦罐遞給他,而是學著男子的模樣,一手托著瓦罐底部,一手輕輕拍開罐口的封泥,當封紙剛剛掀開一條縫隙,頓時便有一股令人心醉的酒香從瓦罐中冒了出來,其中還帶有些許花草的清香,真可謂沁人心脾。
兩個妮子全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柳翠感嘆道,“哇!這是什么酒,怎么這么香?”
鐘離雪雖然不像柳翠那樣顯得少見多怪,但是拍開泥封后她也是鼻翼翕動,面帶異色,估計同樣被這酒香震驚了。
余一丁并不吭聲,不過他也確實不清楚這種酒的來歷,只是望著鐘離雪,就等著她來作答。
聞著酒香的鐘離雪則是低頭皺眉一副思索模樣,余一丁正想說讓她不要再裝樣子浪費時間了,趕緊拿過來倒上品酒才是正事,就見鐘離雪已經抬頭望向他,有些疑惑地說道,“余大哥,這種酒雪兒在臨云時喝過,好像叫瑤泉碧香,就是大晉這邊的一位商人送給爹爹的。”
余一丁答道,“瑤泉碧香?果然是個好名字,來,拿給大哥倒出來嘗嘗。”
接過鐘離雪遞過來的瓦罐,余一丁幾下將罐口摳出一個小洞,此時酒香更甚,柳翠早已將三只碗擺好,余一丁一一盛滿。
這酒水在潔白的瓷碗中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黃綠色,也不知是用何物所釀,除了有米酒的甜香以外,還有一股若隱若現的花草香氣,不用飲下,只是聞上一聞,便令人心曠神怡,有種不自覺便想要端杯暢飲的沖動。
沒等余一丁放下瓦罐,柳翠和鐘離雪已經各自端起一碗,放在鼻子下面閉眼聞了聞,滿臉都是一股陶醉之色,緊接著便一飲而盡。
余一丁嚇了一跳,萬一這酒后勁十足,兩個妮子這種喝法豈不是又會像在清河鎮時那樣醉的不省人事?
沒等余一丁有下一步動作呢,就聽鐘離雪喜道,“果然是瑤泉碧香,真是好酒,余大哥,再給雪兒盛一碗。”
柳翠在一旁也說道,“大哥,這個酒好甜,真好喝,小翠也要再喝。”
余一丁趕緊給她們盛滿,然后端起自己那碗喝了一小口,只覺一股帶著酒味的果香直沖口腹,而且他感覺這個酒的度數肯定不高,就像是一種果酒,但是卻說不出具體是哪種水果,只是喝下肚腹后令人無比舒爽,只想再多喝幾口……
沒過片刻,三個人便將水酒和小食全都吃完,甚至還有再想喝點的意思,余一丁驚詫,要知道此時距離他們吃完午飯才過去半個時辰而已。
“果然是好酒。”余一丁暗贊道。
“余大哥,雪兒想起來了,這個酒就是產自你的家鄉偃師附近的玉泉鎮呢,而且只有那里的泉水釀制的水酒才能稱為瑤泉碧香,這也是玉泉鎮名字的來歷啊。”
余一丁一愣,他哪里知道自己胡亂指定的一個充作家鄉的小鎮竟然有這種美酒,而且還會被鐘離雪知曉,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
雖說這酒算是果酒,度數不算高,但是那個瓦罐怎么也要裝三四斤水酒,加上兩個妮子對這個酒大加贊賞,余一丁其實只喝了兩三碗,剩下的全被她們倆喝完了,而且不幸被余一丁猜中了一點,此酒雖不傷身,但還是頗有后勁,二女的酒量又不大,不知不覺中便微微有了一些醉意。
“怎么?余大哥連自己的家鄉都忘記了嗎?”鐘離雪面泛桃花地問道,柳翠也睜著有些迷離的雙眼望向余一丁。
“家鄉……”
余一丁的思緒又飄遠了,他在想要不要干脆趁這個機會就將自己的身世跟她們說個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