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邊的,”有聲音這么叫道,我極其不自然地回頭“我嗎?”我指了指自己。
“對,就是你。”面前是一個身穿制服的女性,她大概是冒險者公會的工作人員吧。“你是冒險者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犯了錯被逐出了家族,而且失去了地位跟我最愛的人?“不是。”我淡淡的回答。事實上我曾是帝國軍隊的教官,冒險者什么的,我真的有些看不上。
女性接著說“那你有工作嗎?”我抬頭望天,仔細想了想,emmmmmm,確實沒有。我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或者是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活著。我全身上下僅剩的幾件裝備就是我的鎧甲,皮甲,長劍,匕首,折疊弩,以及家族的長輩們“好心”留給我的,奧莉安娜的畫像。“那你要不要接一單工作,”女性說著“因為我們這個小鎮冒險者很少……”她有些尷尬。通常來講應該就是這個反應吧,在街上隨便拉一個看起來能勝任工作的人什么的,有夠不負責的。“當然,我們會支付報酬哦。”她接著說。
報酬?我要那些東西有什么用?我曾經擁有多的不能再多的財富,金錢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拿著麻煩的支付手段而已。“多少?”我還是這么問了,可能是一輩子沒有經歷過一無所有,一旦看到金錢總會發出像是乞丐看到面包一樣的嘶吼。
“報酬蠻高的,大概500金獅左右,”她拿著手里一直卷著的紙看了看,“不過還是挺危險的,畢竟要去那個狼人的窩里救人,搞不好命也搭進去了。”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臟污的鎧甲,卷了刃的匕首,帶著豁口的長劍。呵,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我接。”我說道,“我需要狼窩的地圖,人質的特征,以及一些食物與水,更重要的是,”我整了整身上的鎧甲,聽著它發出卡拉卡拉的響聲“我要一罐胡椒粉。”
臨近黃昏時,帶著這些東西,我站在一座廢棄的地宮面前,我不禁想到“貴族的子女都這么傻了嗎?”明明身嬌肉貴的只要在自己的府邸養尊處優就好,為什么非要當什么冒險者,結果還不是雙雙被抓到這里。我點燃一根火把,借著火光走進地宮。
地上是潮濕的,頂部不斷有水滴滲下來,“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這讓我想起還是普通士兵的時候,一次夜里行軍,大家都困的不行了,突然有水滴滴到了地上,軍士長立刻拔劍而起,向著聲音的方向猛砍過去,戰斗就那樣爆發了,我們與敵人在黑夜中相遇,但是兩只隊伍之前居然僅僅隔著一排樹木相向行軍十幾分鐘!若不是對方一個孩子喝水時不小心露出幾滴滴到地上,真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就這樣擦肩而過。難怪軍士長要求我們行軍時嘴里要咬著木棍,從那以后,我就知道,細節不止決定成敗,它還決定命運。
我貼著石頭墻壁行走,我需要仔細觀察,野獸的腳印,報警的裝置或者是……冒險者的尸體。我蹲到這具已經體無完膚的男尸身旁,看著他已經慘不忍睹的樣子,很明顯他遭到了圍攻,身體被野獸的爪子與牙齒撕咬的傷痕累累,他的肩膀部分還用刺繡繡出一只鳴骸鳥。估計這個人也是那支冒險隊里的成員吧。我開始仔細翻找他的裝備,不要跟我說什么死者為大,在我眼里,死掉的人,就應該為后邊的人準備好自己能留下的一切,讓后邊那個人走的更遠。這是我作為士兵時的老毛病,每次在戰場上遇到戰死的人,不管是敵人還是友軍,我都會把他們身上對我有用的東西拿走。
我從他的腰包里掏出一管黑火藥,一把雖然品質很低,但是勉強比我的好的匕首,最后,我解下他腰間掛著的直刀跟手里緊握著的闊劍,我看了看劍身的長度,看看了石頭屋頂,嗯,這把劍對于這里來說還是太長了,長刀雖然長了點,但是在這種地形里利于揮砍,還不錯。我把黑火藥跟匕首裝進自己的包里,解下自己的斗篷,蓋在他的頭上,把從他包里搜出來的可能是他妻子或者女兒的帶有女人畫像的吊墜放進他的手心。我拿了你的東西,所以這是我為你做的送別。
我接著向地宮深處走去,火把的光芒因為地底有些稀薄的空氣而變得忽明忽暗,我開始有意識的把火把遠離自己,我希望至少能在遇上那幫畜牲之前先適應地底黑暗的環境,雖說狼人夜視能力極強,但是他們也不是根本不需要光,只要還有一點微弱的光,我就也能戰斗。最終,我把火把按在地上的水潭里,聽著它“哧哧”的熄滅,我環顧四周,發現這座地宮構建的相當精致與實用,看這雕刻技術,可能是矮人族的手筆,畢竟說起戰斗,美酒,建造的話,第一個會聯想起來的種族就是矮人族了吧。
我摸向包里的大罐胡椒粉,我沒有把握在狼窩里跟狼搶食,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人救出來后,盡可能的逃跑,對,就像當初我逃離那座該死的家族城堡,那種不敢回頭看,不敢停下腳步的感覺。
我看到前方甬道的出口處有微弱的火光,我俯下身,盡量輕盈的靠近光源,果不其然,是兩只衛兵。他們丑陋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貪婪與欲望,渾身上下披著毛發,尾巴無聊的甩來甩去,嘴邊垂下長長的唾液,他們張開嘴,露出令人作嘔的黃色長牙。他們可能發現了我,向著空氣中吸了吸鼻子。我怎么可能給你這個機會,我抽出自己卷了刃的匕首,另一只手取出折疊弩,左手端著弩,右手拿著匕首,我突然現身,向著其中一只畜牲的脖子狠狠的扔出匕首,我不會去看會不會成功,那是浪費時間,我立刻轉頭端著弩,把帶有鐵銹的鐵箭頭狠狠的射進另一只畜牲的心臟。回過身,我右手抽出直刀,一刀刺進第一個被襲擊的畜牲的頭顱,然而這是多此一舉,因為我的匕首刺進他的脖子直至沒柄,我把刀從他的腦袋里用力拔出來,看向另一只,他也死了,這一箭穿過了他的肋骨縫,直接刺進了心臟。我站著喘了喘粗氣,看看濺到自己身上的血,忽然之間我有些精神恍惚,仿佛回到了戰場,只不過那是我的心里只有憤怒跟對每個死在我劍下的人的懺悔,而我現在心里沒有一絲情感。
我看了看他們手里拿著的長矛,粗制濫造的矛身,用繩子綁起來的矛尖,但致命的是,那上邊有一層鐵銹,那可是劇毒。就像我故意把鐵箭的箭頭留出銹來一樣。我決定拿上其中一支長矛,畢竟誰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著我。想起剛剛差點被發現的經歷,我決定做一些防護措施。我把兩個畜牲開膛破肚,其中有一只還失禁了,估計是死后的肌肉松弛吧。我把他們的血與排泄物涂抹在自己的鎧甲上,做著這一切的時候,我差點吐了出來。想起來吧,曾經趴在死人堆里,苦苦地孤獨等待,那股腐爛的惡臭,身上滑膩的鮮血,鐵銹與人內臟的味道。我連那個都能撐過來,這些為什么不能?我壓抑住自己早上吃的面包從胃里沖出來的沖動,確認不會被他們聞到自己的氣味。準備好,繼續前進。
圍繞著篝火隨意散亂坐著的狼人們,遠處不大的鐵籠子里關著一個赤身裸體,楚楚動人的金發少女,還有篝火上被綁在一根圓木上,已經被烤熟的男人。我看著這一幕,胃里有一瞬間的不適,畢竟我只殺過人,卻沒有把人烤來吃過。我躲在一個高地的石頭后邊,緩緩的掏出職員小姐給我的貴族子女的肖像畫。完了,貴族女孩確實還活著,但是貴族的兒子現在已經徹底熟透了。我左手又掏出了弩機,看著地上的狼人們。“一……三……五……九……十……十一”整整十一只,我開始仔細思考如何從這里帶著女孩逃出去或者……如何殺光他們……
這又是一個我還是士兵時的壞習慣,為了不留隱患,我總會選擇把敵人斬草除根。
可我現在不得不考慮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那就是我如何靠近人質。如果我不立刻采取行動的話,估計等她的兄弟被吃掉后,就輪到她了。我貼著巖壁,悄悄的緩慢移動,他們沖著篝火背對著我,離我有相當一部分的距離,我不確定如果我突然出手的話,能有多大勝算,但是沒有了遠程武器的我,戰斗力最多只能與兩只狼人不相上下而已,而今我面對的是整整十只……等等,十只?剛剛應該是十一只才對!我的脖頸感覺到一陣熱風吹來,緊接著濃重的血腥味。該死的!他就在我身邊!
我一個貼地翻滾,把弩機對準篝火旁轉過身來的狼人們,狠狠的發射出去,然而他們沒有給我裝填第二發的機會,剛剛在我身邊的那只狼人手里拿著一根巨大的橡木狼牙棒,他繃緊上臂的肌肉,狠狠的砸向我,我想側身躲開,可是卻沒有快過他,“咚”的一聲悶響,我被擊中了,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喉頭滾動,一口鮮血被我吐了出來,我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沖擊力狠狠的撞到了巖壁上,掉落在地的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奧莉安娜對著我笑,緊接著是一陣頭昏眼花,家族里的人們出現了。“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太過顯眼了!”
我艱難的睜開眼,用力的呼吸,每次呼吸都帶有劇痛跟噪音,我的肺就像是一個破破爛爛的風箱,發出難聽的噪聲。可惡,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可被擊中的左邊身體用不上力,一陣劇痛傳來,肋骨可能是斷了幾根。還好我的脊柱沒有斷,我還能繼續戰斗,這點痛苦比起我被逐出家族,比起被剝奪爵位,比起奧莉安娜的眼淚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
我知道他們聽不懂我說話,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想吼一些話出來“我在這!來啊!殺了我!”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拖著剛剛受到過重擊的身軀又沖向他們。還好剛剛我的弩箭沒有射歪,現在還剩十只,我左手拿出那把我從冒險者尸體上搜來的匕首,用力跳起,向著離我最近的狼人的眼睛狠狠扎進去。
“還剩九個。”我有些神經質的自言自語,“喀”的一聲,火光四濺,狼人手里已經全是豁口的鈍劍砍在我的鎧甲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劃痕,我回身用長刀了結了他。我回身逃跑,下一次就不會有這么幸運了,我得保護好后背。我右手拿著長劍,左手拿著直刀,背沖巖壁與篝火,看著狼人們一步步逼近,突然,我想起了什么。除了匕首與刀,我果然還從那個冒險者身上搜出了別的東西。
我把刀插在地上,從腰包里掏出那管黑火藥,這些量足夠炸開一塊巨石了。我把黑火藥沖他們扔過去,顯然,以狼人的智商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多么危險的東西,裝火藥的在地上被我摔了個粉碎,我用劍從篝火堆里挑出一塊燃燒著的木頭,用力的向著灑滿在地的火藥扔過去。隨后回身抱頭趴在地上。“轟——”地動山搖,巨大的氣浪使我喘不過氣來,但是很明顯,我成功了。狼人被當場炸死了三只,還有一只身上的皮毛被火點著了,在地上來回翻滾著,發出凄厲的慘叫。
剩下五只在遠處徘徊,不敢像之前一樣輕易靠近我了。我用劍支撐著身體起身,從面前被炸死的狼人身上撕下兩塊足矣遮住口鼻的碎布,用我自帶的水沾濕后,掏出包里另一個罐子,狠狠的把它摔碎在狼人們身邊的墻壁上,狼人們四散奔逃,結果這次里邊裝的不是火藥,而是胡椒粉。我的眼睛被嗆出了眼淚,嘴巴要不是因為有沾了水的布堵住,喉嚨估計也會難受的要命吧,我都這樣,更別說嗅覺視覺都比人類靈敏的狼人了。
我回身向著關押貴族女孩的籠子跑去,我一劍砍斷籠子的鐵栓,里邊的女孩有些驚恐的看著我,該死的,我才沒那么多時間跟你在這里耗,我粗魯的抓起她的胳膊,把那塊帶著狼人身上野獸騷氣的布捂在女孩的口鼻上。女孩用力的掙扎,可我不管,我拖著她向來時的甬道跑過去。
當我跟她兩個人出現在冒險者公會里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別人的眼神是那么的強烈。一個是滿身血污與污物的,穿著破破爛爛盔甲的男人,一個是赤身裸體,身上只披了一件帶血的斗篷的金發女孩,沒錯,因為沒有多余的衣服,我只好把蓋在男尸頭上的斗篷拿了回來。“工作我完成了,給我錢。”我生硬的說。
“是的,先生。”柜臺工作的女服務員明顯被我嚇得不輕。她手有些抖的把裝滿金幣的袋子交給我,我粗略的看了一眼,確實是金獅,隨后我轉身就走。誰知女孩拉住了我的手“能陪我在這里待一會嗎,我有些害怕……”她的雙眸像是要有洪水馬上決堤一般。
“抱歉,我的工作只到這里。”說著,我甩開她的手,推開冒險者公會的合頁門,走到大街上,這就是冒險者的工作?看來也不輕松,但首先,我確定了我的目標,我得活著,活著回到家族,回到城堡,把那些陷害我的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不過首先,我得找個住的地方。

司徒戎
謹以此書紀念那些年與兄弟們一起寫小說的時光。希望這本書能夠帶給大家不同于傲天套路與最強隱居的感受,這是一個孤獨者的故事,所謂絕望便是把美好的事送到你的身邊又將他們一個個全部奪走,最終只剩下你一個人。這是一個屬于混亂者的物語,這是一個屬于暗殺者的救贖之路,這是一個屬于凡人妄圖反抗命運的史詩,這是一個悲哀卻治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