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毛擰成一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錫切斯,內心在思索著他給的答案究竟幾分真幾分假。錫切斯看出了我的疑惑,輕輕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令人不怎么喜歡的笑容,“看來你并不知道,不過既然剛剛是你先發問的,這次就要換成我了。”錫切斯上前一步,我攥著魯沙胳膊的手一用力,魯沙吃痛,發出一聲悶哼。我在警告錫切斯不要靠得太近。
錫切斯伸出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隨后淡淡的開口“道朗親王有沒有和你說要我死的原因?”
我緩緩點頭,“你在謀劃篡權,你必須死。”
錫切斯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笑,“啊,是這樣啊,是這樣...那么,諾頓閣下,請問吧?”
“我還是那個問題,為什么我會被除名?”
錫切斯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我,隨后淡淡的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諾頓閣下,而是目前我也只有一個猜測,你,是道朗親王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我皺著眉看向錫切斯,“我?為什么?道朗親王與我根本從未見過,更談不上交往,何來絆腳石一說?”
錫切斯雙手抄起來,緩緩說道“因為,真正謀劃篡權的人,是道朗親王。”
我沉默了,我努力的想從錫切斯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東西,但是他的眼睛平靜的出奇,沒有任何情感的波瀾,所以說我最討厭跟這群人打交道,一群能夠將謊言當做真理不斷重復的衣冠禽獸,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憑什么相信你?”我問道。
錫切斯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做出一個思考的表情,雙眼向屋頂看去,嘖了聲舌,說道“該怎么做呢?道朗親王讓你來殺我,我肯定不能死,但是你也不能死,你死了就遂了他的愿了......嗯...怎么做呢......”說話間,他踱著步子來到一個手持長矛的衛兵身前,“得讓你取得道朗親王的信任...怎么辦呢......”突然之間,錫切斯奪過衛兵手里的長矛,猛地上前一步,狠狠地刺進了我身前的魯沙的胸膛,我的身體在我的大腦做出思考之前發揮了本能的反應,我一松手,一個轉身,從魯沙身后快速移開,長矛刺穿了魯沙的身體,如果我再晚半秒鐘,我就會和魯沙被長矛串在一起。
魯沙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前刺進去的長矛,又抬頭看著錫切斯,他艱難地呼吸著,張大嘴巴,用力地吐出幾個字“伯爵...為...什么......”話還沒說完,魯沙便向前栽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流出的血液在身下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池,浸濕了我的鞋底。
“既然如此,你不如就拿著錫切斯的腦袋去向道朗親王復命吧。我們各退一步,諾頓閣下。”錫切斯看著倒在地上的魯沙,他的雙眼瞪大,看著錫切斯的靴子。
我喘著氣,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魯沙的尸體,又看了看錫切斯,“你真是個瘋子,錫切斯,再晚一瞬間,我就會被你一起捅死了。”雖然有些驚險,不過我的聲音并沒有太大的起伏,畢竟這種情況我經歷的也不算少了。
錫切斯笑了起來,“抱歉抱歉,就算是為了報你偷偷來殺我的仇?”他回身對著身邊的衛兵說,“把魯沙的腦袋砍下來。”言畢向我伸出手,“那么,成交?”
我看向錫切斯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沒有伸出手去,“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很簡單,”錫切斯微笑著看著我,“你只需要讓道朗親王堅信我已經死了就好,剩下的事,估計很快你就會得到答案的。”
我看著錫切斯的手,沉默著,目前來看這似乎是最優解,至少我可以活著離開桑塔莉思,但是如果我真的握住了他的手,天知道我最后會失去什么,錫切斯的代價可能是無窮無盡的。我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錫切斯的手,“成交,伯爵,我需要真相。”
天色漸漸泛起魚肚白,我背著裝著假錫切斯的腦袋的牛皮包,緩緩走向塔季楊娜的家,一路上我低著頭,不停地思考著,道朗親王指控錫切斯篡權,所以讓我來殺他,但是問題在于,道朗親王可以使用的殺手應該有很多,為什么偏偏找上我?錫切斯則反咬一口,指責道朗親王篡權,那他是從哪得知我要來殺他的?種種不確定答案的問題在我的腦袋里來回撕咬,讓我感覺頭疼欲裂。
清晨的微風輕輕吹過,我抬起頭,看到了坐在家門口臺階上的塔季楊娜,她穿著一身玫瑰色的長裙,肩上披著一條披肩,長發解開,隨風飛舞,長裙的下擺被吹起,就像一幅畫立在我身前。“怎么樣了?”塔季楊娜開口,平靜地說。
“辦完了。”我直視著她的眼睛,回答道。
“你帶著證據嗎?”她瞇起眼睛問。
“你帶著刀嗎?”我反問道。
塔季楊娜突然笑了出來,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嘴,莫名其妙的,她笑得很開心,仿佛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發自真心的感到快樂,“當然沒有了,加蘭,你我都知道在這個距離我根本不可能得逞的吧?”
我也難得的扯了扯嘴角,自從與艾麗莎相識之后,面部表情明顯變多了,現在感覺,偶爾笑一笑也有好處。“這是從他脖子上扯下來的。”說著我走上前,伸出手,手中攥著魯沙脖子上用純銀打造的證明他是城堡衛兵隊長的身份銘牌,“你應該知道這個東西他從不離身吧?”
塔季楊娜走近我,看著我手里的銀牌,抬起頭,直視著我的雙眼,“誰說的好呢?可能,我面前的人,不是一個殺手,而是一個謊話連篇的神偷呢?”
“你身上果然帶著刀吧?”我有些無可奈何的問。
塔季楊娜舉起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手里攥著的正是那一晚抵在我喉嚨上的匕首,“畢竟只有這個距離我才有些勝算吧?”她的笑容仿佛是要融化我一樣,那么的耀眼。
我們平靜的看著彼此,我緩緩說“結束了,都結束了。”
塔季楊娜點點頭,“是的,結束了,那么我們也該離開桑塔莉思了,畢竟魯沙的死,不管怎么樣,我在那群衛兵眼里都脫不了干系呢。”
“想好接下來要去哪了嗎?”我問道,有些奇怪,我的心里有一瞬間,在想著,如果知道了塔季楊娜的去向,說不定某一天,我會尋著這條路前去再見她一次。
塔季楊娜壞笑著問“怎么?你是想和我一起走?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一夜春宵之后就會托付終身的女人?”
我抬了抬眉毛,“我從沒這么想過,我是要回去魯西尼亞的,還有人在等我。”
塔季楊娜皺著眉頭,“女人?”
我抬起眼睛,看向已經亮起來的天空,“有,她叫艾麗莎。”我回答。
塔季楊娜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刀,雙手拽住我的衣領,踮起腳尖,吻上了我的嘴唇,她閉上雙眼,仿佛世界上一切的事情此刻都已經不再重要,她的吻很溫柔,沒有從前奧利安娜那樣的遲疑和羞赧,她的呼吸吐氣如蘭,過了幾秒,她睜開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我的眼睛,但是她的嘴唇卻沒有離開我,我有些驚訝的發現塔季楊娜的眼睛是介于灰色與藍色之間的顏色,看起來神秘又美麗。
過了大概一分鐘左右,她松開了我,她垂著頭,沉默了一會,等她重新抬起頭來,臉上是似有似無的笑意,“那么,再見,加蘭,別太想我哦?”
我平靜地說“曾經有人這么說過,如果一個人對異性說不要太想他的話,那么這個人應該是在想這名異性了。”
塔季楊娜不悅的問“那個叫艾麗莎的女人?”
“不,另一個,我和你說過的奧利安娜。”
塔季楊娜翻了翻白眼,“我也想不明白了,你這種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女人圍在身邊?”
我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這個問題估計我這一生也想不明白。”
塔季楊娜嘆了一口氣,后退了兩步,與我拉開距離,撿起地上她剛剛扔掉的刀,轉了一下,刀柄朝向我,掂了掂,我伸手握住了刀柄,塔季楊娜說道“送給你留個紀念吧,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你別忘了這是你被女人騙的最慘的一次,也別忘了小看女人的后果。”
我把匕首插進后腰處,開口道“是的,我以后會永遠記得,曾經被一個美麗的女士用匕首抵在喉嚨上的時刻,當然還有她美麗的胴體。”
塔季楊娜的臉紅了起來,但是她開心的笑了,笑了幾聲后,她伸出手,對著我緩緩地揮了揮,“拜拜,加蘭。”
那一瞬間我的心里有什么地方緊了一下,但是我搞不懂是哪,也搞不懂為什么,難道說我愛上了塔季楊娜?這個只見過兩面的女人?不,不可能,我真正愛著的只有奧利安娜,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的愛永遠屬于那個不再屬于我的愛人。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再見,塔季楊娜,記得替我向伊拉問好,順便還有道別。”
塔季楊娜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我轉過身,向著鎮子出發,準備從那里的冒險者工會買一匹馬。風從我的背后吹來,我沒有再回頭看塔季楊娜和她的家。
從桑塔莉思回魯西尼亞的路就不用那么趕了,我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錫切斯伯爵和道朗親王,究竟誰才是我的敵人。我的新伙計也不是很喜歡趕路,它經常小跑一段時間,就要慢下來晃悠晃悠,仿佛是看出來我并不著急,索性也由著自己的性子,偶爾吃點路邊的草,或者故意找有樹蔭的路走。
錫切斯伯爵說,道朗親王要篡權,但我是他的絆腳石。這倒是也說得通,畢竟我是受帝國騎士團中央行動處的直接指揮,而很奇怪的,我是鏈接中央行動處和暗夜騎士團唯一的紐帶,除了我之外,在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和中央行動處有直接聯系,那么如果中央行動處命令我們去除掉道朗親王,那毫無問題。
但是反過來說,也不排除錫切斯說謊的可能性,如果是錫切斯想要篡權的話,他首先需要扳倒的當然是皇帝的連襟,手握重兵的道朗親王。
想到這里我坐直了身子,不管最后能得到多少真相,至少答案很明顯,他們兩個都是我的敵人,我不能信任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當然,和錫切斯的交易還是要做下去的,畢竟如果我在兩邊人的眼里都算是半個自己人的話,以后行動也會方便很多。
過了大概五天左右,我回到了魯西尼亞,門口的衛兵照例問道“出示身份證明。”
我從衣領里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銘牌,“加蘭,黑鐵級冒險者。”
衛兵微微皺眉,“你之前不是......”他狐疑的看著我,隨后又搖搖頭,對著我擺手道“沒什么,趕緊走吧。”
我微微頷首,騎馬進入了魯西尼亞城。
到達親王的城堡內,我翻身下馬,拜耶特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我回來的消息,一路小跑的出現在我眼前,突然抱住了我,大聲喊著“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我太擔心你了!”
“拜耶特,你松開......”我說著伸出手想要把他環在我脖子上的雙臂拿開。
“別動!”拜耶特突然壓低聲音說道,“我長話短說,我們應該是被軟禁了,這里不對勁。”還沒等我反應,他松開了我,大笑著將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依舊是那個大嗓門說“走吧!今晚我們去城里喝點好酒!不醉不歸!”
正在這時艾麗莎和戴安娜也出現了,她們兩人快步來到我身前,有些擔心的說“加蘭先生,你去哪了?我很擔心你!”
“是啊,加蘭,你一聲不吭就出去接任務了,這么多天連個消息也沒有,讓艾麗莎提心吊膽的!”戴安娜埋怨我道,緊接著,她瞇起眼睛,伸出手,輕輕地捏住我的衣領,“等會,這是什么?”她的手一蹭,手指肚上留下了一抹紅色,她伸到鼻子前聞了聞,“口紅?加蘭,你去哪接任務了?”
我皺著眉頭不知所以的看向戴安娜,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是戴安娜明顯是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她覺得我是故意不想回答,“好啊!加蘭,艾麗莎每天吃不下睡不好擔心你,你在外邊沾花惹草是不是?!”
我趕緊否認,“我沒有。”
“那你說,這口紅哪弄上的?”
“哪弄上的......”我突然想到了塔季楊娜拽著我衣領的雙手,原來這是她最后跟我開的一個小玩笑,我不自覺的笑著呢喃道“塔季楊娜......”
戴安娜狠狠地瞪著我,拽住不知所措的艾麗莎,轉身就走,臨走前還狠狠地說道“你這個人真是差勁透了!”
拜耶特恨鐵不成鋼的看向我,又看了看她們的背影,“不是,加蘭,兄弟我跟你說,這種事不要輕易被發現,被發現你也不要直接交代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