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變了這話從曹向丘口中說出來，總感覺有些裝X的成分，只不過這句話本身并沒有什么錯。

　　在明代以前，民間武術交流并不算多，整體水平也較低，這一方面是官府不遺余力的打壓這些以武犯禁的俠客，另一方面則是軍隊招攬了大部分頂尖的江湖武者，好讓這些人學有所用。

　　而到了明朝，朝廷放開了這些限制，民間武術發展的異常迅速，出現了很多新的江湖門派，并且初步奠定了少林武當雙強并立的江湖格局。

　　大明朝廷這樣做的主要原因就是時代變了，火器技術的突飛猛進讓這些苦學數十年的江湖高手在對面一排火銃時，除了能喊出一句十八年后老子還是一條好漢外，基本就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作為了。

　　現在除了錦衣衛和東廠還會招收一些高手外，大明軍隊已經不會特地招攬這些武者，頂多就像戚繼光那般，讓各門各派的高手匯聚一堂，編纂練兵技法。

　　當然，戚大人精通辯證法，在遍覽大明各門各派的高人之后，他得出的結論就是江湖武藝沒多大用，在兩軍交戰時，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向前，一個人武功再高，在這種場合，也是發揮不了多大作用的。

　　而且真正的江湖中人廝殺，是一點都不好看，雖然對決的雙方會腦補出兩人各種驚世駭俗的奇功妙招，可實際打起來，你會發覺和街邊打架的流氓沒多大區別。

　　因此在曹文詔和趙天行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激烈交鋒時，曹向丘已經從老爹行囊中掏出了火藥，給身上一直攜帶著的火銃裝填完畢。

　　不過曹文詔和趙天行基本是貼身肉搏，曹向丘可不敢在這種情況下開火，他手工打造的短火銃命中率相對軍中制式火銃是要好一點，可受限于加工技術的緣故，想要做到后世手槍五十米內精準殺傷，那就太異想天開了。

　　同樣的，短火銃的彈藥也和后世槍械的子彈不同，硬要說相似的話，那只有霰彈槍可以和這短火銃比擬。

　　所以曹向丘也沒辦法控制這火銃的殺傷，基本是一開火，就是死路一條，沒有受傷的這個選項。

　　對于救了他一命并且悉心照顧他半個月的趙大夫，他是有感情的，可作為一個非常理智，甚至有些冷漠的現代人，他很少會因為這些感情因素而放棄自己的判斷。

　　有點像農夫與蛇，自己不想當那個忘恩負義的蛇，可惜農夫不給自己選擇的余地。

　　左手扣動扳機，相當強烈的后坐力順著肩膀骨骼，從左肩傳遞到了右肩，傷口傳來的疼痛讓曹向丘忍不住裂開了嘴，暗自叫苦。

　　不過他這副表情在王求古看來，就像是惡鬼猙獰的笑容。

　　中槍的趙天行踉蹌倒退了幾步，有些悲愴的摔坐在了地面上，身上的布衣漸漸沁出了不同的顏色，在月色的涂抹下，顯得格外刺眼。

　　“練了一輩子武，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死法。”

　　趙天行嘴角勾勒出一個難以名狀的笑意，腦袋微微向下傾斜，整個人就這樣靜坐在原地，沒了聲息。

　　王求古站在趙大夫的背后，看著那血肉模糊的背影，沾染了血色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他幾步走到趙天行的身旁，扶著趙大夫的尸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曹向丘隱約聽王家村里的人說過，王村長和趙大夫年輕時候一起縱橫江湖的往事，兩人應該是友誼天長地久的好朋友。

　　不過這些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曹向丘走到自家老爹身旁，此時曹文詔已經從劇痛的刺激中緩了過來，用左手抓住他自己的肩膀，狠狠的扭了一下，只聽到咔咔的幾聲脆響，曹文詔滿頭大汗的吐出一口濁氣。

　　“右肩膀被打脫臼了，現在好了，不過還沒辦法用力。”

　　曹文詔輕輕扭動了一下右手臂，顯然手臂還沒從脫臼的無力中恢復過來，只能慢慢推運氣血。

　　在恢復右臂氣力的同時，曹文詔還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趙天行，同為武人的驕傲，讓他更加憐憫趙天行，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改變時代的浪潮，他的兒子就是這股浪潮不遺余力的推動者，學武數十年，最終卻比不過一把五十兩銀子的火銃，說起來真的是諷刺。

　　父子二人都是肩膀受傷，多少顯得有些狼狽，但現在也沒時間給他們養傷，兩個人直接把十幾個韃子的尸體摸個干凈，找出足夠的食物，然后再從那些被殺的韃子戰馬中挑選了四匹完好的良馬，一人雙馬，趁著月色還算明朗，立刻踏上了逃亡之路。

　　說是一人雙馬，實際上以曹向丘現在殘廢的狀態，他的騎術根本做不到控制兩匹馬，等于是曹文詔一人三馬，畢竟他的傷勢要比曹向丘輕，駕馭戰馬的水平也比曹向丘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跑了大半個晚上，遠處的山脈漸漸露出光彩，大半個天空都撒上了晨曦的微光，有些疲倦的曹氏父子勒住了戰馬，準備找個地方小憩一會。

　　白天并不是趕路的好時間，為了安全起見，曹文詔甚至將四匹戰馬順著官道將其趕跑，反正之后的日子他們肯定是晝伏夜出，騎馬也不安全，何況后金也不是傻子，官道上肯定設立關卡，所以干脆將這些戰馬放走。

　　遼東地廣人稀，只要偏離官道幾里地就進入了人煙稀少的樹林，呆在這里面被后金發現的概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唯一需要的是提防野獸。

　　……

　　“pia！”一個精致的景德鎮瓷碗被砸落在地面上，坐在椅子上的四貝勒皇太極平息了一下內心的躁動，看著跪在地上的王敦庭，臉色冷漠的說道：

　　“你就是這樣辦差事的？”

　　“貝勒爺，救走曹向丘的是一個高手，不僅擊殺了數十個軍中驍卒，還把趙大夫給殺了，我們王家村想要阻攔也是有心無力。”王敦庭說的是實話，現在他父親王求古因為昨晚的事情，抱病在床，王家村都亂成了一鍋粥。

　　皇太極知道趙天行，武藝精湛，哪怕是滿族中的巴圖魯（勇士），在趙天行手下也抗不過三五個回合，是個真高手。

　　“我再給你五百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反正不能讓曹向丘逃出大金國，你明白嗎？”皇太極的確愛才，在得知突襲遼陽城的謀劃者流落到王家村之后，他就立刻找到王敦庭，讓其去試探一下曹向丘的深淺。

　　從結果看，這小子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只要好好磨練幾年，絕對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將才。

　　正因為如此，皇太極更不能讓曹向丘離開后金，如果不能為他所用，那就干脆殺死曹向丘，以絕后患。

　　“我知道了，貝勒爺。”王敦庭磕了一個頭，立刻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