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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長歌

第十四章 棋局(二)(已修)

匈奴長歌 青云不問君 2343 2019-12-22 01:14:36

  一株垂楊柳撩撥著小河夜色,旁的歡笑怒罵卻將它們的甜蜜打破,被擾亂的羞怯順著風漂蕩進那個被竹子圍起來的小院。小院在百年合歡樹下,樹上掛滿紅色小巧燈籠,如蘋果一般紅透了世間。

  這樣大的手筆,樹下自然亮堂。

  亮堂的地方總是擠滿了人,他們兩兩對座,三兩人站立旁觀,少有言語——除非勝負已分。除卻院中盛況,內里豎立一長館,作走廊狀,約有百米長,是給喜靜客人用的小隔間。

  婦人抬頭:龍河棋館。

  當她的身影飄到院門,門外看護的雜役便去請了掌柜,掌柜的向她鄭重托手:“夫人,小姐今日并未在館中。”

  婦人熟視無睹:“無需瞞我,叫她出來跟我回家。”

  “夫人,小姐真的不在館中。”

  “既然不在,那就讓我進去看看,可好?”

  老婦并不放棄,一臉很理解的表情。可掌柜的似乎說的是實話,就連眉毛也往下低順三分:“使不得,夫人!棋館內今日有貴客!”

  “吵什么吵!”

  里面又出來一人,著三彩錦繡衣裳,眾雜役只喚他“主子”,他微微頷首,“表姐,今日細君侄女確實不在館內。”

  “眼見為實。”

  “今日確有貴客,還請不要讓我為難。”

  此人拱手后退,婦人則打著燈籠一晃,向前進一步:“她在哪里?”

  “這——”

  那人眉頭皺起來,竟是難得一見的猶豫,“小弟實在不知。”

  “不知還是不敢?”

  “不敢。”

  他倒爽快。可老婦便勃然大怒起來:“你想像氣死大娘那樣氣死你姐是嗎!”

  “小弟、實在不能說。”

  男子一甩衣袖,干脆退回館中,留這一盞燈籠孤零零在夜色中。而這盞孤燈也忽明忽暗起來......

  “大人,要不要通知王爺?”

  “不用,派個人跟著,別讓王爺煩心。”

  “是!”

  而輾轉之間,孤燈便晃悠進了一間茶館。

  “三娘,今日來可是又尋棋圣白衣雪?”

  老婦接過掌柜遞來的茶,抿了一口:“此事算其中一樁。棋圣白衣雪如今身在何處?”

  掌柜的給小廝遞了一個眼色,小廝將隔間的門緩緩拉上,退了出去。頃刻間,四位侍從出現其中。

  “夫人,棋圣在清石樓,而且、”

  “而且什么?”

  “是王爺的意思。”

  老婦一拍桌子:“滾!”

  “是。”

  轉瞬之間,侍從消失不見。掌柜的揣摩著,慢慢道:“夫人,消消氣,王爺這也是顧全大局,畢竟咱們這姑娘......”

  ......

  對于衛青來說,第一局張騫敗有些出乎自己意料,畢竟太中大夫行走四方,心思靈巧,乃是下棋一把好手。

  他看著張騫有些陰晴不定的臉色,縱身一躍來到石島之中,張騫動嘴想說什么,衛青只搖頭:“交給我吧。”

  隨著張騫退場,對面的鄧御史也帶著笑意要下臺去。后面來接替鄧御史的那位竇御史送來手中的酒:“鄧大人這快攻果然名不虛傳,瞧,我這酒還是溫的。”

  鄧御史微微點頭,接過酒杯:“多謝竇大人。”

  韓邪突然想到“溫酒斬華雄”,可惜這時候華雄和關羽都還沒出生呢,他剛想脫口而出的典故,頓時又黯然在燈火闌珊里。

  衛青敏銳如鷹隼,心道太中大夫剛才同自己斗棋已然費盡心力,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他環視一周,此間諸位對張騫頗有微詞,同是出身貧苦人家,團坐在底層的士子們臉色都不大好看。

  此行,這些人是他必須爭取的。只有擁有同樣出身貧寒的士子們團結起來,他們才有機會和那些貴族掰一掰手腕,這次棋局也有展現他們現在在朝堂中擁有的力量的心思。

  只見衛青抬頭,目光好似要穿越天穹,游離之間恍若洞穿黑夜,無所顧忌,一指離座的墨綠袍子老人:“鄧御史,請留步與小子再戰一場。”

  “衛公子,于禮不合。”

  衛青卻緩緩吐出三字:“擂臺戰。”

  眾人聞之皆驚。

  最上方靜坐的蕭宰相睜開半只眼睛,同太尉大人的眼神正好對上,旁杵著欄桿看戲的何御史頭子“切”了一聲:“準了,平局的話你二人一起下場。”

  衛青一拜,算是謝過了,執子,同鄧御史老辣的目光相撞,竟是渾然不懼,隱隱占了上風。

  席間諸位士子又叫起好來。

  文公子吞下一胡豆:“擂臺戰才有意思嘛。”

  “可這是私設朝堂。”

  季長忽地說了出來,他深知自己說漏了嘴,忙的看向韓邪,韓邪忙著吃食,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他腦海里正充斥著更奇妙的東西。這十五年來,他從另外一個世界帶來的東西幾乎毫無作用——除了辨認美食。

  韓邪其實是一個相當驕傲的人。

  雖然他從嬰兒那一刻就有了意識,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凡人,自己的身世處處透露著古怪,可畢竟他還是一個外人。

  他曾認為歷史洪流永不可逆轉,自己不過是百代光陰中的一過客,吃美食、抱美人,安然享受這一生便可。當然,想享受享受山野林間的自然生活也是一種因素,只不過現在看來是被打亂了。

  也就是說,對于腦海里帶來的知識,他不屑于利用,更不屑于用來圖謀一些東西。他韓邪,要堂堂正正做人。

  可現實很殘酷。

  韓邪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一個存在。他從陰山的一個小山村來到長安,來到秀麗的陵城,每一次遠望宏偉的未央宮,望如雄獅蟄伏的高祖陵,他只覺得自己如一只螻蟻,搖曳在一棧小小的舟,隨時可能傾覆的舟。

  特別是離出征之日越來越近的日子,還有看見這些大人物裝模做樣的時候。

  他害怕,害怕前面這個尊貴的人來自某個高貴的地方,害怕這酒樓里每一個當官的,每一個皇親國戚,他們舉手投足間都可能要一個人的命。

  哪怕是衛大哥,死了不過幾兩銀子。衛大哥是奴役,韓邪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哥說:“人生是一局棋。”

  韓邪心里再明白不過,他有時候非常想爭一爭,有時候又清清淡淡,覺得什么都不重要,這些人就好似過眼云煙一般。還在做夢么?

  疼。

  他咬到了自己舌頭,滑稽的樣子惹得對面主仆二人發笑。連他自己也笑起來,他知道,這不是一場夢。就算是夢,也得好好夢,對吧?

  韓邪突然想搏一搏,師傅教了自己十五年安穩,沒想到還是把自己拋給一場虛無的旅途,功名么?

  韓邪心里突然漂蕩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恐懼——這么著急趕我走,高闕是不是?

  顯然,他是對的,也是荒唐的。

  韓邪搖頭,拋卻這些沒來由的念頭,陰山易守難攻,又是邊陲要道,怎么可能出事?

  為了趕走這些可怕的思緒,他開始認真研究起六博來——不過是象棋的前身,一個甚至需要靠扔骰子來決定步數的簡化版,又有什么難的呢?

  對于一個當代大學生,特別是一個公園老大爺象棋攤邊旁觀十年的高手來說,簡直幼稚的有些可笑。

  “下錯了。”

  韓邪默默嚼了一口酥餅,渾然不顧對面貴人眼中精光,“氣急攻心。”

  事實正如韓邪所說:衛青急于替張騫挽回顏面,竟是有些著急,中了敵人的埋伏!

  姜還是老的辣,浸淫棋道多年的鄧御史顯然是比軍中漢子高幾個等級不止。

  衛青回望同樣失措的張騫:看來我們犯了一個大錯。誰也沒有料到平日公務繁忙的御史臺,一個負責監察百官的部門竟然潛藏著這樣一位棋藝高手!

  甚至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

  曾世子不喜,今晚的計劃絕不能敗,他轉身向細君一拜:“待會小王按計劃先去一試,還請姑娘傾力相助。”

  細君默默點頭,捏緊了身旁王鶯的手。王鶯不喜,這么重的擔子,為什么要交給細君姐姐,她不過是一女子——即使肩膀那樣挺拔。

  面對落魄退場的衛青,鄧御史捏捏手指關節:“小子,再練兩年。”

  文公子依舊平靜如深潭:“衛公子也敗了。”

  季長長嘆:“這一次的局勢比我們想象的嚴峻得多,沒有哪家敢開這樣的先例,那六家留的后手只多不少。”

  隨后曾世子上,亦敗。

  不過幸好是探出了些老底,面對曾世子步步緊逼,甚至以命搏命,誓死要出平局。反觀鄧御史一步妙棋,借一子將兩子,竟是“圍魏救趙”之法,終是搶下一縷先機,從險境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眾人大驚失色!這絕非鄧御史能用出的招數!背后一定有高人指點!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細君已然起身,任王鶯給自己披上白衣,一蓑背影孤傲如霜。

  文公子拍手,引來諸位鄙夷眼神,他抬頭望向高處:“沒想到三位大人也有齊心協力的時候。”

  先前頂上三桌六合,如今只剩一桌——上面正是曾世子同鄧御史之棋!而蕭宰相剛剛落了那最后一子,他氣定神閑:“巧合而已,太子殿下多慮了。”

  此語一出,韓邪目光灼熱!居然是太子,呵!天生掉下來的餡餅豈有不吃的道理?

  可太尉只是瞇瞇眼,何御史也假意酣睡起來。

  席間諸位都屏氣凝神,不敢多言。這可是當今太子!未來天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得罪他?可伴君如伴虎,老的還沒去,誰敢巴結他?

  “既然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太子殿下從容向細君一拜,“就拜托白衣雪姑娘了。”

  一片抽氣聲。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白雪皚皚的日子,一個白衣蒙面的女子執棋落子,無論搖到什么數字,她都是那般從容,那般冷峻,那般孤傲。仿佛這世間,無論刮風下雪、打雷落雨,都無法影響她在那處驕傲盛放。

  誰也不行。

  細君指尖挑起骰子:“鄧御史,請吧。”

  ......

  “你說,為什么要私設朝堂?”

  韓邪突然開口,驚了旁的太子一跳,太子額上擠滿極好看的抬頭紋,在這樣年輕又富態的臉上,什么紋路都是好看的。很可惜太子并不喜歡這個表情,他很快冷靜下來,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聽見。

  “一場棋而已,有些彩頭很正常。”

  “關鍵是彩頭由誰來定。”

  韓邪沉沉點出這個事實,“官宦六家、冷熱皇親、軍民士子,這樣的人要是聚集在一起,我想他們的談話不會是圍繞一場棋局那么簡單。”

  “你說呢,殿下?”

  太子漠然點頭,他本來也沒想著隱瞞身份,自己這張白臉和背后那張黑臉確實顯眼,只是這小子看起來生分,他很喜歡,喜歡這種沒有階級的對話。

  多輕松。

  可是有人不會讓他輕松,比如這人群、這城池、這天下最高高在上的那些人。

  “我說什么?”

  太子嗑著瓜子,用最不雅觀的方式——把腳放桌上,瓜子吐地上。季長則靠在某個柱子上嗑瓜子,對這一切見怪不怪。

  這主仆二人,倒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韓邪舔舔嘴邊的餅渣子,問出了那個他無比好奇的問題:“文公子,彩頭是什么?”

  太子噗出一口瓜子殼:“你猜。”

  這是一個讓人難以拒絕的誘惑。衛青知道,張騫知道,對面的六位御史,頂層的三位一品大臣,這個國家權力中心的人,以及下方散落一地的官僚,都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就連細君,也無法拒絕。而這個彩頭的源頭,或者是這個誘惑的許諾人,便是韓邪對面這個天真爛漫嗑瓜子的年青人。

  他很嫉妒。

  嫉妒到快要瘋掉,因為他除了腦海中宏大的歷史外,沒有任何關于這個朝代的細節。遠遠不夠,遠遠不夠,當遠遠不夠的時候,我們能夠著手的只有眼下,而眼下這個人,永遠無法逃脫歷史對權貴的分析。

  韓邪已經知道是什么了。

  “人生如棋,掌控棋盤的人不過是更大棋盤中的棋子。”

  “起碼,我能掌控這個棋盤,而你不能。”

  “棋子可以顛覆棋盤,您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那也得看棋子的表現。”

  眾人的焦點再次來到樓中清泉里,細君挽起裙角,一雙赤足踏入水中,一步一步,如仙如鶴,最后輕輕落到島上。

  “請吧。”

  一場六博棋再次拉開序幕。

  骰子從蔥嫩的指尖落下,不偏不倚,將將是這步最合適的數字——四。

  這擲骰的手法、這準度,可是從胸前這種高度擲骰,怎么可能有人這么精確!

  豆大的汗珠從鄧御史額間落下。

  麻煩了!

  伴隨細君每一步都能有自己心儀的數字,她所向披靡,每一個棋子都能發揮她賦予的使命,甚至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不行!”

  鄧御史大喊一聲。張騫拍手道:“這完全、肯定、絕對合乎禮數。”

  棋子無性無命更無情。細君六子如千軍萬馬碾來,宛如戰場上每一支軍隊都如臂使指,沒有誰能抵抗這可怕的執行力,多么聰明的排兵布陣也不行,因為每一面盾牌都抗住重壓,每一把尖刀都插入心臟。

  這一切都是長年練習,不分春夏地擲骰換來的成果。細君嘴角泛起一絲微笑,無論上天如何冷落我,都不會負我韶華歲月苦練的結果。

  這一場,她勝了。

  席間無數歡呼傳來,衛青等人贊賞地看向她,她只是含羞一低頭,拜謝:“承讓了。”

  一如往日無盡歲月的緘默,說完這一句,她便如雪冷落成冰霜,靜靜等侯起下一位對手。

  竇御史、陳御史、李御史,細君連敗對方四員猛將!

  坐下學士眼中冒出希翼的光,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太久了!成功就在眼前,怎能不叫人激動!

  韓邪望向最高處:“他們要出手了,只是我好奇,他們會如何出手呢?”

  “這群老家伙。”

  太子一笑,“如果對手比你強,那就改變規則。”

  “經御史大人、宰相大人、太尉大人商議,姑娘擲煢之法實在厲害,因此——”

  傳話的小廝歇了一口氣,“改為箸!”

  箸是以往六博投點數用的竹節,竹節稍稍彎成圓弧狀,便有正反兩面之分。用十八根這樣的竹節落在桌上,正面,也就是拱立的有多少,便是多少點了。

  席間諸位高聲抗議:“箸已經是多少年前的玩意兒,簡直欺人太甚!”

  何御史只冷冷一句話“老祖宗的東西你敢丟”扔下來,便無人應答了。

  換箸又如何,沒了擲煢之法,她腦海里的算計何曾差過誰?細君微笑示意,如一朵純潔的臘梅花:“可。”

  “宣——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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