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個極有意思的地方,讓我們再保持一會神秘,而將時間調回出發前,那日韓邪剛剛從衛青軍營“修行”歸來,飽受折磨的他看見王大夫,第一句話便是:“師兄,我覺得衛大哥很不正常。”
“哦,哪里不正常?”
王大夫正安靠在樹下飲酒,已是第二盅,先前的那盅倒在不遠處,盅口上幾只蜜蜂飛來飛去,連一旁潔白的茉莉花都顧不上了。
“他就一點不擔心細君姐?”
韓邪這幾日在軍營中聽見了許多風聲,特別是隔壁那張王大嘴巴,簡稱隔壁老王,因其和王大夫同姓的關系,也連帶著和韓邪親近了許多,咳咳,絕不是為了韓邪神乎其神的烤肉手法。
孜然、胡椒、鹽巴,如雪花落在肉上,隔壁老王從他那據說從不泄密的嘴巴里,飄飄然出來一首遠嫁他鄉的壯麗史詩,韓邪推斷應該改編自文成公主。
“能擔心什么呢?”
王大夫往嘴里倒酒,半天也不見一滴流下來,果然又空了么?他一晃眼,韓邪手里那酒盅便格外火熱。
也是,能擔心什么呢?明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改變,何必去感時傷懷?平平淡淡將生活繼續下去,將自己好好武裝起來才是正道。韓邪感受到師兄那灼熱目光,一個壞笑,恭敬將酒遞上。
王大夫迫不及待灌入口中。
咕嚕,只有一小口。王大夫頗為不滿,嘟囔著:“什么嘛,盡給你師兄剩些邊角料。”
還未說完,王大夫就站起來,搖搖晃晃走路,一張猴子屁股臉使得他丑態畢露,他還沒有這般醉過。
他怒指韓邪:“你——”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韓邪會跑到隔壁老王那里,并不是因為他有獨一無二的八卦,而是因為他嗜酒如命,并且掌握了獨門秘笈。
老王有一個甕,翁里面的酒氣格外濃烈。韓邪偶然聞見,百般追尋下,老王才說出了這個秘密。
“不就是蒸餾嘛!”
“什么是蒸餾?”
“就是一種手法,很簡單的,比你這個高級多了。”
韓邪不滿地說道,這使得等著被恭維的老王很不滿意:“你個狗鼻子,你懂個屁!”
這也正常,老王藏著掖著,那會想到被韓邪這廝給聞見了,要知道這種酒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酒精濃度稍高一度,誤事的幾率就會大一分,特別是在低濃度果酒盛行的古代,但反方面來講,便誘人萬分。
千金難買一宵醉。
老王不是不想賣,這種寶貝要是能賣出去,那可以說是下半輩子不愁了,關鍵還在于,一旦從他手里流出去,那可就是綁匪們的頭號人選。
殺人越貨這種事老王很樂意,但一輩子也不想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當韓邪用兩個爐子外加兩個小酒盅,輕而易舉蒸餾出更香濃的酒后,他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抱著自己的酒甕大哭不已,韓邪怎么勸也勸不住。
自閉了。
也是,自己幸幸苦苦鉆研出來的寶貝秘籍,一拿出來就被人看不起,想想都很傷心。
韓邪有些小尷尬,他將烈酒奉上:“老王哥既然傳我這等秘術,我自然也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老王瞬間走出自閉:“真的?”
在老王半信半疑的目光下,韓邪仔細將流程演示了一遍。
眾所周知,乙醇,也就是酒的沸點只有78.5攝氏度,遠遠小于水的沸點100攝氏度,因此想要提純酒,使得酒的濃度更高的話,只需要在水未沸騰前使得酒沸騰即可。
因此,兩個酒盅中分別裝上酒和水,平穩安置在爐中,并以另外一爐當鍋蓋,好好地保持密封,為此韓邪還特意改造了一番,使得“鍋蓋”能肩負起它的責任。
唯一的缺點是不能看見鍋中的水是否沸騰,這個時候我們良好的聽力就要開始使用了,什么,你的聽力不好?別擔心,我的聽力也不好,韓邪如此笑道。
所以他采取了一個很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統計一盅水沸騰所需要的時間,在這個時間線上提前取消加熱,也就是把鍋移開,靜候蒸餾出來的一丟丟乙醇蒸汽液化即可。
雖然很少,但是很美。
韓邪惡向膽邊生,摸了王大夫胡子一般:“師兄,快說,我那玉到底是什么來歷?”
“那是賜給皇親的寶玉,只有他們的子嗣會佩戴,而且往往會在上面雕刻出身份,你那塊寶玉光滑無暇,必定是——”
“是什么?”
韓邪將爛醉如泥,即將倒下的王大夫大力提起,“究竟是什么?”
“私生子。”
王大夫打了一個很臭,也很響的酒嗝,將王鶯驚了出來,此事只好作罷。
實際上,王大夫也不知道后續了。
“王大哥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衛青依然在擦拭他那把微微泛著寒光的寶劍,俊秀的面容上依然是溫和的笑,“你如果真想知道,問問太子不就好了?”
一想到太子殿下還有季長那些捉摸不定的人,韓邪就打了一個哆嗦:“別,萬一不是好事,那我這顆腦袋就保不住了。”
“我勸你最好現在去,畢竟你現在還有用。”
衛青勸道,韓邪依然不為所動,他轉移話題,重拾自己原意:“別說我了,你就真不擔心別人?”
“誰?”
衛青微微偏頭。
韓邪有些抓狂,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還能是誰?”
“哦,她啊?她怎么了?”
“她就要走了,不對,是嫁給烏孫國主,我聽張騫老頭說烏孫國兵強馬壯,可不好對付!你難道就不擔心?”
衛青點點頭:“好像是該擔心,可是,韓邪啊,不是有你嗎?”
“我又不是萬能的。”
韓邪咽了口唾沫,“我覺得我沒那么大本事,你說要是我一個人,那肯定萬無一失,這若帶上嫂嫂,那我——”
“那就不帶唄。”
衛青笑暖如春,言寒如冰,“真的,如果會拖累你,你就不要帶她回來了,還記得我教你的保命之道嗎?”
一剎那,軍營外的喊殺練兵聲蓋過了所有的話語,不是因為二人沉默,而是衛青一直在重復的內容韓邪沒有聽,他耳朵里滿滿回蕩的都是刀劍碰撞的聲音。
半響之后,韓邪方才顫巍巍道:“這樣,真的好嗎?”
衛青終于擦拭好他的劍,將劍收回劍鞘后,他用力按住韓邪的肩膀:“其實比起失去她,我更不想失去你,韓邪,你要記住這一點,感情只能維持你一瞬間的幸福,實力才是你一生的依仗。”
“可是、”
韓邪還想在說什么,又作罷了,只道,“可還有心愿未了?”
衛青肅穆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慌亂,他臉上漂蕩起從未有過的猶豫與不安:“你,帶阿君去一趟那個地方吧。”
“什么地方?”
“她一直想去的地方,說很多次了,我聽大哥說過你們的路線圖,正好要過隴西郡,到了隴西郡你帶她去一趟,也算是——”
韓邪打斷了衛青的自作多情:“為什么你不帶她去,距離北上匈奴還有四月有余,你不是說冬天才是匈奴人最脆弱的時候嗎?悄悄溜出長安城,帶她游山玩水,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嗎?況且她也一定——”
衛青搖頭。
韓邪還是不明白,既然要走,陪著走一截,將美好銘記在心中不好嗎?明明可以各讓一步,構造出絕美的回憶。
衛青只道:“我怕一去,便回不來了。”
看著他真摯的眼神,韓邪依然在懷疑他是否真心實意在說出這一句,畢竟他終生的目標都在那柄劍上。
劍已歸鞘,蓄勢待發。
韓邪嘆氣:“帶到哪里?”
“金城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