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的蜀郡大地上,暖陽給空氣灌注了足夠的溫度,一群孩童在田間的草地上追逐跳躍,大汗淋漓。兩頭老牛在一旁嚼著青草,牛尾一打沒一搭的甩著。
“初十,蝴蝶朝你飛過去了,快抓住它。”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從混雜的嬉笑聲中鉆了出來。
叫喊孩童面向的小黃花從中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翹著腿,雙手枕著頭,嘴里叼著一支狗尾巴草,呆呆的望著天空。
躺著的孩童并未理會伙伴的呼喊,只是顛了顛翹起的腳尖表示回應。
叫喊孩童見狀,卻并未生氣,他們都知道這個叫初十的小伙伴一直以來都一個樣,對任何事都沒有多大的熱情,除了偶爾嚇嚇他們或者村頭閑漢李二哥講講江湖俠客故事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一些孩童該有的頑皮且好奇的特質。
初十姓曹,名初識。
他之所以和其它叫憨包、莽子的小伙伴不同,有自己的名字,得益于他父親是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
這也是其它小伙伴羨慕曹初識的原因,因為曹初識從來不需要幫家里干農活,身上也從來是干干凈凈。
他們之所以愿意和一個與大家伙都不太一樣的孩童一起玩耍,因為他們覺得某種程度來說曹初識是一個可憐的小孩子,比如他沒有母親,比如他在更小的時候老是犯一種愛哭和愛大喊大叫的病。
其實曹家父子也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五年前曹先生帶著還是嬰兒的曹初識來到村里,石碾村雖是附近數一數二的大村子,卻沒有一所學堂,村族老因此留下曹先生,并許諾全村的哺乳期婦女都會喂養小初十。
或許是因為有教無類的思想原則,或許是不忍小初十再受顛沛流離的苦,曹先生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從此農閑時授課,農忙時讀書,任歲月平淡流逝。
曹初識從小就不太親近大人,包括自己的父親。曹先生性子也極淡,這幾年父子倆幾乎沒有父慈子孝的天倫時刻。
反而像兩個恪守君子之交的摯友,雖然曹初識老是雙手一攤對曹先生說:“父親,銀錢。”
因為曹初識老是犯病的原因,曹先生在用度方面倒是沒虧欠過曹初識。
曹初識從嬰孩時就和其它孩子不太一樣,除了在某些時刻大哭大鬧,其它時候像一個獨居老人一樣安靜。
沒有人知道曹初識哭鬧的原因,連曹先生也不知道。
只有曹初識自己知道,哭鬧從來就不是因為什么病癥,而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恐怖畫面老是出現在他夢里面。
久而久之,當習慣了這些畫面,他也不再害怕,反而是嘗試去觀看畫面里的一些細節。
就在剛才,溫暖的陽光,柔軟的草地,讓他沒有理由不跌進夢里。
他睡著之后,之前反復出現的畫面又一次如約而至。
夢里的他擁有一副成人的身軀,一襲白袍。
“他”盤坐在一個廣場的高臺上,四周都是穿著各色衣服的人,這些人還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
但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也聽不到這些人說話的聲音。
從場面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江湖人的集會。
他在場中似乎有極高的地位,雖然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但是他能感覺到所有的視線都匯聚在自己身上。
甚至在場外,甚至在離廣場幾里外的山頭都站滿了人。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在這個畫面里面他只能睜著眼睛看,什么都不能說,什么都不能做。
隨著太陽來到頭頂,對面觀禮臺的人群中,忽然站起來一個人,先對著“他”行了一禮,然后又對著場中的人說了什么,他說完,場內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對自己行禮。
“他”見此情景,雙手一按,像是下定了某樣決心,并開始運行一種功法,四周的空氣瘋狂的向“他”涌來,至最瘋狂時,空氣近乎實質化,并呈現出一種淡青色的狀態。
“他”身體漸漸平地升起,越來越高,衣服在風的鼓動下不停變換著形狀。體內的勁氣也隨衣服擺動的方向瘋狂亂竄,這具身體承受的痛楚他倒是全部感受了下來。
“他”看到自己越升越高,越來越快,所有的景象都在自己腳下,那個廣場都變成了一個芝麻點。
“他”感覺到體內的勁氣幾乎快要撐爆自己的身體。于是他隨手一揮,天地間便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刀影。
那刀影仿若來自九天之上,由淡青色的空氣凝聚而成,刀影緩緩下落,切入了一座無人的山頭,整座山便被一分為二。
雖身體十分的痛楚,但在揮出刀影的瞬間,他仿佛感受到了身體的某層看不見的屏障被沖破。
他的視力忽然變得極為清晰,他能居然能看清腳下廣場飛揚旗幟上的字:韓。
當他將視線將移向廣場上的人群時,一道雷霆從頭頂鉆入,畫面里的自己突然四分五裂。
這一刻身體疼痛到了極致,他能感覺到自己死了。
夢里的畫面漸漸變白,時間仿若停止了一般,直到那聲呼喊將自己從無盡的白色空間中拉了出來。
曹初識動了動腳尖,牽動的神經告訴他身體沒有一點疼痛。可是夢里的疼痛那么真實,夢醒后想起那種感覺,就像這種疼痛還存在那里。它存在靈魂里面。
“初十,你該不會是在回憶白衣女鬼吧,你可別想嚇人,現在可是白天。”看著曹初十依然呆呆的,于是一個伙伴對曹初識問道。
這奇怪的夢境雖然讓曹初識時常感受到死亡的恐怖,但是也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他一些東西。
比如他的認知更靠近一個成年人,比如他吸收知識的速度比同齡孩子更快,比如他的視力比其他孩子更好,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石碾村的孩子主要承擔兩種家務活,一種是像今天一樣,放牛打豬草。一種是去村子的后山拾柴火。
所謂的女鬼,便是一次去后山玩時,曹初識看到的一個白衣女子行走在山里的樹梢間。
曹初識想要呼喚小伙伴們一起看這神奇一幕,小伙伴確都說看不見,白衣女鬼的傳言就在小伙伴之間流傳開來。
“我看到了,在你背后。”曹初識故作害怕的對問話的小伙伴說到。
“初十又在嚇人了!”一群小孩哄鬧著散開,向著曹初識家跑去:“我們要告訴告訴曹先生。”
小伙伴都溜了,曹初識雙眼一翻,無奈的跟了上去。每次嚇過他們之后,他只會采用同一個辦法:我要告訴你爸爸…
曹初識與父親住在村里學堂里面,這是整個石碾村最好的建筑。
在曹先生答應留下來后,村長組織全村的勞力在五日之內修筑而成。并且用上了附近最好的材料。
石板村的樟木,石磨村的青瓦,以及本村能采集到的最堅硬的石料。
村民還移栽過來一顆巨大的樹,后來曹先生還自言自語似的向已兩歲的曹初識說過:“學堂前面本該栽桃李,現如今卻種上了這樣一顆大樹,這些鄉鄰望子成才的心倒也過于急切了些。”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句話被村民用了個淋漓盡致。后來大樹枝繁葉茂時,夏天傍晚這里聚集了過來乘涼的村民。
曹初識在樹下成為了李二哥的忠實聽眾,雖然他能感覺到李二哥的話里有不少編撰的成分,但是他也希望通過一些細小的信息去印證夢里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村民還在樹下幫曹初識預定了兩個媳婦兒,打算幫曹先生續上弦。不過這一切都被曹先生拒絕。
追趕伙伴曹初識剛趕到門口的樹下,就聽到有伙伴在叫:“真的有女鬼啊!”
旋即,只見一群孩童,四散奔逃,向自家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