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竹影語氣似是有些疑惑。

　　陸溟冷靜道：“說說今天的事。”

　　竹影道：“你今天干了這么多事，鬼知道你指的哪件？”

　　陸溟淡淡道：“全部。”

　　“全部？”竹影稍稍怔了一下，旋即語氣也很淡地說道：“也行。就從一開始說起吧。”

　　“你說。”

　　竹影淡淡道：“本來以為你會抓著蘇晴的把柄，靠上其他巫師勢力，然后才開始慢慢打聽消息。沒想到你倒是機變，見到錢莊一事，便當機立斷，直接借她的偽證，在明面上直接公開了一個可以一用的假性格。雖然棋走得險了些，但一時之選，也算是步好棋。”

　　聽起來像是一句贊美，但陸溟面無表情：“然后呢？”

　　竹影繼續道：“送尸一事先不提。坊市內，偶遇馬二那瘋子，你也是立刻想到了可以借用星巫的虎皮，來嚇退他吧？”

　　陸溟臉色微沉道：“小影蛛查探時，看見了蘇晴眉飛色舞的神情，所以知道大概率我會引起星巫注意。”

　　竹影又道：“所以你當時本來就想設法通知那個程硯？結果倒是運氣不錯，馬二那瘋子直接將傳訊符送到了你手里。”

　　陸溟道：“是。”

　　竹影問道：“如果程硯沒帶來星巫召見的信息呢？”

　　陸溟冷靜說道：“程硯心地不錯，不會見死不救，他們打起來，我自然能用幻術做手腳，大不了吐兩口血。”

　　竹影點了點頭：“萬一他人都沒來呢？”

　　“見機行事。退一萬步講，也可以殺了馬二，然后假裝和他同歸于盡，假死換個身份。”陸溟像是說著別人的事。

　　“可以，比昨天縝密多了。”竹影又道：“想來見到馬二叫你挑一個人傳訊時，你就猜肯定是他和程硯有矛盾，你只是他找茬的一個借口。于是借著這個機會，你就可以和程硯親近，對你來說，套他話就再方便不過。”

　　陸溟淡淡道：“是。”

　　“做得不錯。”竹影也淡淡道：“好，我的話說完了。”

　　陸溟沉默。

　　竹影也沉默。

　　沉默似乎才是今夜的主旋律。

　　過了片刻，竹影才道：“怎么，還不夠嗎，還要我多夸你幾句？”

　　陸溟繼續沉默。

　　竹影也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等著陸溟回答。

　　不知過了許久，陸溟才微微低下頭道：“只有這些嗎？”

　　竹影淡然道：“不然呢，那還有哪些？”

　　陸溟問道：“你為什么不提送尸？”

　　竹影道：“沒什么好提的，反正你也沒當回事，我再慫恿你，又有什么用？”

　　陸溟沒放過她：“是怕暴露出什么吧？”

　　竹影卻不以為然道：“能有什么？”

　　陸溟斬釘截鐵道：“太順了！”

　　“嗯？”竹影似是很疑惑。

　　“太順了，順得讓我有些不肯置信！”盡管是神念傳音，陸溟的語調也如同高了幾個八度。

　　“嗯？”竹影似仍疑惑，“你說的是……”

　　“我說……這一路實在太過巧合了。”陸溟道：“從我入島那一刻，你便告訴我要用匿氣丹，這才解了島內元氣混亂的痛苦。可如果沒有用匿氣丹，不提我有沒有辦法解決入島的水土不服，至少我不會這么莽撞地進入魏索角色，也就遇不到魏家今日的送尸一事。”

　　竹影語氣略微不耐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陸溟自顧自道：“在迷津渡時，我們都看見了他那個像腳印一樣的巫術布置。一開始我還沒覺得什么，甚至抱有玩笑心思以為是個yang具崇拜相關的巫術。但后來查了一些魏索的記憶，我知道魏家曾經也是望鄉九巫，那個腳印就是他家傳巫術的標志。”

　　“那又怎樣？”竹影語氣依舊平淡。

　　“你認識那個腳印。”陸溟的語氣很肯定，“因為你來過望鄉，從你的口氣來看，了解甚至不淺。知道魏家沒落過，只剩下一個祖宗祠牌，甚至每二十年傳承一次都不稀奇。”

　　竹影道：“所以？”

　　陸溟道：“所以你是故意讓我早點到魏家來，這樣便可以接收這個送尸的傳承。對嗎？”

　　說到這里，陸溟抬起頭來，雙眼驟然明亮。

　　竹影沉默。

　　陸溟沒有管她，繼續道：“之前在島外的時候，你對我說：放心，我死不了。當時我只以為你說的是那本《萬相劫魔法》，可今天我想了很久，覺得你說的應該是這個傳承。”

　　竹影輕聲道：“可這只是你的猜測。如果沒有遇見魏索的巧合，你也趕不上這個儀式。”

　　陸溟沉聲道：“不是巧合。”

　　“哦？”

　　陸溟道：“迷津渡，廢棄的迷津渡。這個渡口在島內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荒廢渡口，因為有幻陣殘余，也極少有人會到這里來。”

　　竹影淡淡道：“你的意思是？”

　　陸溟緩慢而平靜地說道：“那個渡口的幻陣是魏家先祖布下的，所以魏索才有能力利用它布下那個啼笑皆非的小幻陣。

　　而有過輝煌的家族遺跡，自然免不了子孫過來憑吊。我在迷津渡等的時間不短，遇見一個魏家后人的可能性很大。

　　退一步說，就算真沒在昨夜遇見，想必你也會令尋辦法讓我盡快進島。”

　　竹影語氣無波：“可迷津渡這個位置是你自己找的。”

　　“誰說不是呢？”陸溟道：“只是潛入密地的方法就那么多，不用你提醒，針對望鄉的情況，我也會選李代桃僵、守株待兔這條路。

　　最關鍵的是，我可沒忘記過，你說過自己是整個神州有數的刺客，真名幾乎無人知曉，這才會在天女教查無此人。”

　　說著他語氣一沉：“偏偏我的這些潛伏手法，最開始，可以算都是跟你學的啊竹影……你對我的那些判斷依據又怎會不了如指掌？”

　　竹影平靜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從一開始，就在引誘你接收這個送尸的傳承？”

　　陸溟點頭道：“是。”

　　竹影淡淡道：“那我最開始說你計劃蠢，其實就是在撇清我的痕跡，以免讓你懷疑？”

　　陸溟再次點頭：“是。”

　　竹影幽幽道：“那昨晚上聽到送尸，為什么我不告訴你那對你的身體有大用？”

　　陸溟輕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竹影只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片刻后陸溟才道：“前腳才送了匿氣丹的消息，后腳便要滿足我此行最大的目標。我就是個傻子，也知道有問題！反正你知道這儀式不是沒有補救方法，完全借魏穎的口說出來，可信程度還會高幾倍，不是嗎？”

　　竹影沒有否認，只是換了一個問題：“這么說，你的意思還是，我就這么一步步隨機應變，將你引入這個局內，就為了讓你接收那個送仙還陽的傳承？”

　　陸溟異常肯定：“是。”

　　竹影幽幽道：“所以，如果用最大惡意揣測我的話，我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你在那個傳承下，搞什么奪舍附身的把戲，甚至可能完全控制住你？”

　　陸溟這次沒有干脆的答是，反而遲疑了一會，才用很疑惑的語氣說道：“我最想不通的就是這里。”

　　“怎么說？”

　　“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加害于我！”陸溟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語氣說道：“你就是為了我的身體，想根治我三藥不協的毛病！”

　　說著他的語氣已經困惑到了極點：“可這究竟是為什么呢？不要說你是怕，如果我死了，你就只能在荒蕪的靈界漫無目的地漂流。已經有很多次，你幫我與我性命無關了。”

　　“那么竹影。”陸溟雙眼一片迷茫，“……你為什么要幫我？”

　　話音落下的一刻，虛空中似乎泛出一層令人悸動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