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梁嘉琳!”
陳丙寅終于找到了草坪那頭的梁嘉琳,朝她揮了揮手,一溜煙兒地跑過去從背后抱住她。
“陳…陳醫生你這樣我會把持不住的,”梁嘉琳拿起手里的烤肉,往陳丙寅嘴邊喂。陳丙寅接過烤肉,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我跟你說,我老覺得你那發小和路榧會發生點故事!”
“別逗了,吳學倫高中畢業后就沒談過戀愛,每天跟樂隊膩在一起,深居簡出的,都要喪失社會功能了。”
“但我看他倆好像牽手了。”陳丙寅漫不經心地說著。
“什么東西?”梁嘉琳急得飆出了杭州口音,“吳學倫這個62。”
她捋了一把烤肉放進盤里,就急沖沖地往回跑。陳丙寅上前攔住她:“你要去干嘛?”
“吳學倫啊,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急什么急,成年人,他們怎么樣跟你有什么關系。而且,你發小的感情生活,你插手總歸不合適。”
梁嘉琳愣住了,她只是害怕吳學倫會像以前一樣傷害路榧,吳學倫,是個永遠都不會長大的男孩啊。但聽陳醫生說完,自己好像的確冒失了。
隨他們去好了。雖然心里還有一絲擔心,以后好好看著他們。梁嘉琳想著。
從地下室出來的吳學倫和路榧一路肩并肩走著。不太自在。兩人的身體都像注了鉛一樣的僵硬,誰都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
“誒,你多大了?”吳學倫冷不丁地問道。
路榧愣了會兒,是啊,互相掌握的唯一的信息就是對方的名字。
怎么會有這么離譜的夜晚呢?
“28。”都28了,怎么還會突然蕩漾起少女心呢。
“嘿嘿,我25。”吳學倫說話的語氣跟他的長相一點都不搭,光聽聲音就像個直來直往的傻大個。
該死的沉默。
吳學倫拿這種沉默毫無辦法,如果是別的女生,總是會有一大堆的問題拋給他,她們像是吳學倫的死忠粉,每天把他捧得高高的,有時候也會覺得不自在,但路榧顯然更加棘手。
“過去吧。”路榧順勢抽出手,往對面走去,“他們要開始了。”
“等等!”吳學倫不知著了什么魔,一把拉住路榧,轉身把她按在墻上。
天很黑,也沒有燈,高度近視的路榧突然什么都看不見了。她慌張地眨了眨眼,雙手情急之下拉住了吳學倫的胳膊,吳學倫的額頭靠在她的額頭上。
心懷鬼胎的兩個人。
“太黑了,我們一塊兒走吧。”
路榧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點了點頭。
6.
吳學倫奉梁嘉琳之命來到莊謙的小區。
莊謙,梁嘉琳捧在手心里的男朋友,一介金融才子,但吳學倫早聽過一些金融圈的風言風語,在金錢堆里來去自由的人,很難沒有壞心眼。
男男女女,不過都是互相糾纏著力量向上爬罷了。
“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一肚爛腸子。”
路榧坐在吳學倫旁邊,聽著他絮絮叨叨,不由地出了神。正如人們所認可的那樣,長得好看的人,就算啰嗦些自己毫無興趣的內容,也能夠被輕易原諒。
路榧從未享受過這樣的“特權”。
莊謙站在路燈下發呆。其實他不想出門。
好不容易松懈下來的周末,他只想躲在屋子里打游戲。但權衡再三,他還是答應了梁嘉琳。或者說,他從未拒絕過她。
路榧遠遠地就注意到莊謙,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雖然路燈昏黃,卻仍能清晰看到他在搖擺的樹影里忽明忽暗的側臉。
車子慢慢駛近。路榧想下車打招呼,卻被吳學倫制止了。
“他自己會上來。”
果然,莊謙主動坐上了副駕駛,回頭笑臉盈盈地和吳學倫打了招呼,又瞄了眼路榧。
5分鐘以前,路榧正覬覦著副駕駛,因此想趁著下車的工夫換座到副駕駛,誰曾想被吳學倫攔了下來。
“學倫,這新女友啊?”莊謙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有時,盡管人們總想表現得完美,出于客套或其他原因,去修飾外表、表情、聲音等一切外在,想要包裝一個更容易被看到的自己的樣子。但在路榧面前,不論怎么掩飾,他人的真實個性總能一覽無余。
而莊謙的毫無情緒,也被路榧盡收眼底。
“管好自己就行。”吳學倫的反應再次震住了路榧。她忍不住替這個場面尷尬,莊謙卻依舊面帶專業微笑,毫無情緒的樣子。
吳學倫實在太沒禮貌,又太酷了。
梁嘉琳跳到了莊謙身上。莊謙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路榧坐在角落里,接下來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又好像和自己毫無關系。吳學倫不知去向。陳丙寅和每個人有說有笑。
有些人出場就自帶光環,他們不用考慮什么,也從不在乎什么,他們松弛的姿態讓路榧自慚形穢。
路榧做不到,她太害怕別人的情緒變化,她習慣性討好一切,又習慣性防備一切。在她自己的人生里,她也做不了主角,甚至連配角都不是。
7.
終于回家了。
路榧和莊謙都這么想著。已經是凌晨2點半。路榧打開電腦,收到了留言。
“祝賀你踏出了勇敢的一步。我真為你高興,試著放開自己,會不會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路榧有個相識多年的網友Theo,素未謀面,但兩人無話不談。互聯網隔開了兩個人,又讓她們密不可分。很多時候,路榧都會覺得Theo是另一個自己。
莊謙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燈也沒有開。莊謙來自小地方,家里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但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些。就連梁嘉琳,也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而已。
事實上,哪怕梁嘉琳知道了,她也不會把這當回事。
計較出身的人才是最沒底氣的人。
莊謙沒有底氣,他自己清楚。所以才會在梁嘉琳和吳學倫面前唯唯諾諾。他們似乎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盡管莊謙在努力往上爬,努力包裝靚麗的自己。
但他窮怕了。
“你說他有什么好?成天想著歪門邪道,什么時候把你賣了都不知道。除了一身好看皮囊,還有什么優點?”吳學倫再一次朝梁嘉琳發脾氣。
“他很上進啊!努力生活,努力融入我的生活……”梁嘉琳急了,連聲音也不自覺地尖細了起來。
“他上進個屁!他努力賺錢是為了什么你想過嗎?他接近你,融入我們是為了什么?一個眼里只有錢的男人,你指望他真心愛你嗎?”
吳學倫早就調查過莊謙,自從上次親眼目睹他搭訕陌生女孩。而這部分故事,他對梁嘉琳完全保密。莊謙不知道自己被吳學倫抓包,更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就是吳學倫親密好友的父親。
但眼前的梁嘉琳根本罵不醒。
吳學倫甚至有些心疼她,盡管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這種心疼不該由朋友來給,未來會有人真心愛她。
吳學倫倒是不由想起路榧。
那個女孩兒總是低著頭,和他身邊趾高氣昂的大小姐們完全不同。可路榧的臉上從來沒有被世俗打倒的疲憊,她的冷感讓她自動與人保持距離,明明看起來對一切都無所謂,抬起頭的瞬間眼里卻總會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這樣的女孩很難不讓人印象深刻。
如梁嘉琳所說,吳學倫已經6年未曾戀愛,雖然他長了一張游戲人間的臉,但也不是隨便什么女孩都能接近他,或者說很少有女孩受得了他。
吳學倫與很多活潑的當代青年不同的是,他不愛社交,身邊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所以他才從來不會拒絕梁嘉琳的邀約,但也從來不會在梁嘉琳組的局上結交朋友。他是怕寂寞的,但更害怕失去。
吳學倫的黑色童年,他從未與任何人提起。很多事情,天天盼著被忘記,便不再會被記起,這是他的自我消解法則。
每個人都如此。
無論是路榧、莊謙、梁嘉琳還是陳丙寅,所有人都有痛苦和掙扎的時刻,只是在各自身上會產生不同強度的化學反應而已。
比起敏感至極的吳學倫和路榧,梁嘉琳的大條、陳丙寅的冷靜、莊謙的破釜沉舟……都顯得幸運、聰明且順利太多了。
所以,當吳學倫鼓起勇氣向路榧邀約的時候,他預感,那個能拯救自己的人終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