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柔看著她，神色復雜。

　　可還沒勸出下一句，洛風華突然跪下，朝她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云姨母大恩大德，洛風華無以為報。若是我能活著回來……”

　　她說不出話了。

　　活著回來，然后呢？

　　胡說大話做什么呢，能活下來再說吧。

　　云柔知道，自己勸不回她了。沐姐姐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性子溫軟大度，但認定的事，十匹馬也追不回。

　　云柔嘆了口氣：“你去看看你娘親吧。”

　　洛風華回頭，只留給云柔一個背影，不想讓云柔看到她發(fā)紅的眼眶。

　　“不了，她需要睡眠，我就不打擾她了。我走了，時間快到了。”

　　抬腿走了兩步，她又想起什么：“這件事……先不必告訴她。”

　　天氣越來越冷，在這深冬的夜里，飄起了密密麻麻的雪片。

　　內堂學子成群結隊地騎馬往關隘的方向飛馳，凜冽的寒風，紛飛的大雪，撲打在他們身上，深寒刺入骨髓。

　　遠方的群山之上，已經(jīng)覆蓋了厚厚的白雪。

　　他們日夜兼程，未敢停歇。

　　再怎么趕路，也終究要停下來休息。就算人能熬，馬也受不了。

　　在離著邊塞不遠的地方，他們開始休整，飲水進食，生火取暖。這個時候，難免聊幾句閑天，話題當然是前方的戰(zhàn)事。

　　高端力量空缺是件很糟糕的事，幸好這件糟糕的事情背后，多少還有幸運的因子。

　　一是前方的瞭望哨發(fā)現(xiàn)及時，最快地通知到了青山城，妖族還沒有打到最外圍的防線。

　　二是大青山的高手們雖然被困住了，但大青山的大陣困住的不僅僅是高手們。大青山進不出也出不來，這至少杜絕了大青山兇獸從后方威脅青山城的可能。

　　“說來那個妖種赤心可真是不得了。它不過妖種境，對布陣之法作出改動不說，還成功布置出如此威力龐大的陣法，怪不得咱們這般重視它，叫了那么多好手去。”

　　休息之余，那名長了小虎牙的跳脫學子尹奇不由感嘆。

　　布陣之法，是人族的前輩們一代一代摸索下來整理出來，與人族的修煉體系相適應的，歷史記載中，從未聽說過妖能布陣的。這赤心，果真天縱奇才。

　　“如果我們能守住，這說不定不是件壞事。赤心一定是威脅不了前輩們，才會選擇布陣困住他們。我不相信，大青山的前輩們加起來奈何不了一個赤心。若是讓赤心活下去，任它成長，人族就麻煩了。”面容冷峻的云錚說道。

　　學子之間互相交換情報，已經(jīng)知道了“赤心”這號人物。

　　確實是個棘手的妖種，能除掉最好。但云錚的話，多少冷酷無情了些。

　　“不是壞事？你可真行啊云錚，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尹奇反駁他。

　　云錚回道：“從大局上講確實如此。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功課最好的思遠和沐兄。”

　　坐在火堆旁的尹奇和云錚等人，都和蕭思遠與楚恒之關系不錯。至于洛風華，她是被蕭思遠硬拖來的。

　　蕭思遠怕她這個時候還要固執(zhí)地做頭孤狼，但其實就算蕭思遠不提，她也知道，這種時候，她最好不要一人獨處。

　　云錚對沐風沒什么意見，實際上，他對素來勤勉端正的沐風頗為佩服。而沐風平日里在課上的表現(xiàn)，也讓他覺得此人見解不俗。

　　“有些道理。一個能布陣，還很可能與其他妖族保持著聯(lián)系的妖族，即使只是妖種，也很可怕，值得不計傷亡地干掉他。但給了妖族如此好的進攻契機，就難說好壞了。”蕭思遠搶先把話接過去。

　　他知道沐風有自己的秘密，久而久之，冷淡慣了，不愿和旁人交流。

　　但云錚想聽沐風的見解。

　　“沐兄有何高見？”云錚轉過頭問洛風華。

　　“他說的有理。”

　　漠然一句。

　　頓時冷場了。

　　正常來說，閑聊之時，人家問你的意見，就算是沒什么新的見解，把方才別人的話換個說法復述一遍也好，哪有這么不咸不淡地附和一句“他有理”的？

　　蕭思遠這個人本來就灑脫豪放，他的朋友里也沒什么小肚雞腸的。本來蕭思遠把沐風拖來，他們沒什么意見。

　　之前不熟，混著混著，也就熟了。

　　可沐風這般不上道，還是超乎他們的想象。

　　見場面僵住，楚恒之習慣性地打了圓場。

　　“沐兄是徐晗前輩妻子的徒弟，徐前輩困在大青山生死不明，他總不好妄議此事。”

　　徐晗的妻子，那不就是云柔大醫(yī)師？

　　有幾個不知道這事的學子看向洛風華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敬意。

　　他們本以為沐風只是在學堂厲害，原來醫(yī)道上天資也不俗。究竟是什么樣的好資質，才能讓云柔這位大醫(yī)師親自將這個出身貧寒的少年收了當徒弟？

　　這一番體貼的打圓場，多少把他們的視線從沐風方才的冷淡上挪開了。

　　但有一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了盲點。

　　“云錚，你怎么還能妄議自家成名前輩的丈夫呢？沒規(guī)矩。”尹奇道。

　　云錚確實是云家子弟，但不過說兩句形勢，又不是單挑出徐晗嚼舌根，算不得妄議。

　　“怪不得沐風不屑理你，你說話做事這么毛毛躁躁，入不了人家的眼啊。”尹奇話有所指。

　　表面上嫌棄云錚，但話的重音落在沐風身上，暗指沐風過于桀驁，不拿正眼看人。

　　“誰說他看不起人？他生性內斂，話少些，這也有錯？你少陰陽怪氣，惟恐天下不亂。”蕭思遠聽不得這話，趕緊出言維護。

　　蕭思遠不算客氣，但他們本就是好友，尹奇性格更是比一貫沒正形的蕭思遠還要不沉穩(wěn)，自然不會怕他。

　　“喲，思遠你還護著他？半年前不是還看他不順眼，天天找他麻煩？”尹奇打趣。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難為你還想得起來。”想到自己之前對沐風的幼稚行為，蕭思遠還真是臊得慌。

　　他那時候哪里會知道，他其實已經(jīng)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沐風。

　　“說來你怎么轉了性了，這么護著沐風？是不是看他長得俊，昏了頭，想討個男媳婦？”

　　尹奇這句純粹的玩笑話倒讓蕭思遠措手不及。以往這般不痛不癢的玩笑，他笑罵幾句，也就過去了。但如今冷不丁被刺中心事，他反應慢了半拍。

　　倒是洛風華暗叫不好。

　　她平時雖不與人多交流，但經(jīng)常觀察四周，尹奇的性子，她心里有數(shù)，愛開幾句玩笑，沒什么壞心眼。

　　但……蕭思遠好像極度討厭這種斷袖之癖的玩笑，前幾天她還因為這個差點惹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