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如水般劃過窗欞,漏進屋里,能看到飛舞著的點點灰塵。
屋子不大,靠墻三周是三排架子,上面整整齊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還有一面墻前面置了一張超大的案桌,上面凌亂散了些醫書草稿,稿上的蠅頭小字飄逸纖細,看著賞心悅目。
案前坐了一個妙齡少女,一手拿羽毛筆無意識地轉動著,一手托著腮,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的白紙只字未寫。
房間一側爐子上的小砂鍋響起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屋里彌漫開來一股淡淡的藥香,連空氣都多了分安寧。
聞著越來越濃的藥香,西就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走到藥爐旁邊,拿起小鍋的蓋子,撒了一小撮蘭草碎,添了些水,蓋上蓋子又坐回案前。
拿起筆,呆坐半響,還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最后西就啊地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趴在案上,小臉皺成一團。
怎么辦,都一個月了,一點頭緒沒有。
這段時間,她翻了無數醫書,試了許多辦法都沒能查出公主病因。凡是公主吃的喝的,所用衣物,胭脂水粉,她地毯式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她甚至前前后后把樂陽宮都消毒了一遍,蛇蟲鼠蟻全被她毒了,可是公主也沒有任何好轉。
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其他各宮紛紛過來討要治蚊蟲的藥,她成了宮中治蟲專家,由是人氣大增。
她不敢開重藥,只能像張太醫一樣開一些溫和的藥去調養,再教樂陽宮的廚師做些可口的藥膳,想盡辦法讓公主多吃點,增強一下抵抗力,除此沒有其他辦法。
公主對她很是寬容,任她作為,還專門給她挑了個屋子作藥房。
但那種奇怪的感覺始終縈繞著西就,公主不在意自己的病情,像是預見了死亡,不悲不喜。
這讓西就難受,她要怎樣救治一個沒有生意的病人?
如果凌老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查出病因。
以前為了實戰凌老會帶她去各處擺攤治病,每每遇到不懂的都會去問他。他老是一臉嫌棄罵她笨,但最后都會給她解決方案,細細講解。
還真是懷念老頭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呢,西就笑著想。
呆坐半響,終是放棄思索,西就起身從旁邊柜子上面端起一只小藥盅放到藥爐旁邊的小案機上,用一塊布巾包住抓緊小鍋的燙手的把手,把藥汁慢慢倒進小藥盅里,一股濃郁的藥香蔓延開來。西就攏了攏身上的棉衣,靠近窗欞有點害怕地看了一下屋外,這天氣真的是越發的冷,搓了搓手把藥碗放進煨著炭的食盒里,提起向公主的流芳閣走去。
昨晚剛下了雪,天地銀裝素裹,大地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棉花,可愛又好看,連鼻端的空氣都是冷冽而清新的。地上也落了薄薄一層雪,軟軟的,踩在上面像踩在云朵上一樣。
真正的唐西就是個南方人,在那短暫的一生中沒有見過真正的雪,一直覺得是個遺憾。來到這里之后才見識到這大自然神奇的禮物,在天空飄灑而下,像是調皮的精靈,為世間加上朦朦朧朧的濾鏡,一下子就愛上了。
唯一不好就是冷,太冷了,尤其是因為身上的蠱毒,她特別畏冷。又一陣寒風吹來,西就趕緊把脖子縮起來,加快腳步。
剛到了門口,清琳姑姑剛好走出來,看到她,揮揮手示意她過去。
西就快步走過去進了門,被暖暖的氣息圍繞,西就舒了口氣,終于活了過來。
清琳看著西就被吹得紅彤彤的臉蛋,笑著說:“冷壞了吧。”
“是呀,這天氣真是要冷死人。”
“呸呸呸,在宮里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清琳姑姑難得嚴肅地說。
西就反應過來,這可是在宮里,不是在民間,說話諸多忌諱,趕緊補救道:“是我不對,我看這雪呀下得及時又漂亮,瑞雪兆豐年嗯,說不定有什么好事發生,姑姑你說是嗎?”
清琳噗嗤一下笑了,無可奈說道:“你呀……”看到西就手上的食盒,問道:“又要吃藥了嗎?”
西就應了一聲,就聽到里間的說話聲音,居然還有公主的笑聲。西就問道:“今天誰來了呢?公主心情很好呢。”
清琳姑姑也是臉帶笑意,看了看里間,說:“華云郡主來了,正和公主說話呢。“
西就想了想,華云郡主,華將軍唯一的女兒,說來她還有另外一個稱號,烈風將軍。
這位郡主也是位傳奇人物,從小不喜歡琴棋書畫、針線女紅,就喜歡舞刀弄槍。由于從小喪母,十歲的時候跟著華將軍去了邊境戍守,所有人都覺得華云會受不了軍中苦悶,只是貪玩過去看看。誰知道她與華將軍在邊境一待就是九年,除了平時過年或者有什么大節慶,平時一般不回來。近年來更是捷報不斷,令敵人聞風喪膽,年前皇帝力排眾議,把她封為開國以來首位女將軍,賜號烈風。
西就聽到她的事跡的時候就已經很是敬佩,沒想到今天能看到本人,驚喜的說:“是烈風將軍嗎?”
清琳驚訝,“你還認識郡主?”
“誰不認識呀?郡主可是女中豪杰,沒想到今天能見到真容!”西就興奮地說。
清琳心中驚異,一般的閨閣女子即使知道郡主的事跡,也都避而不談,甚至不會稱她為將軍,只尊稱為郡主。一個女子在外拋頭露臉還整天跟軍中男子,實在有失體統,不守婦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卻是沒有想到這西兒竟完全不介意,似乎還對郡主充滿了敬慕之情,著實難得。
清琳問道:“公主和郡主聊得正興頭上呢,你這藥急著喝嗎?”
西就臉露為難:“姑姑,這藥我熬了一個時辰,冷了就會失了藥性,你看能不能見縫插針通傳一下?”
清琳也是擔心公主的身體,僅思慮了一下就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就看到清琳出來示意她進去。
西就趕緊捧著托盤往里走,一陣熟悉清雅的香氣撲面而來,香爐里燃的是公主平日喜歡的白芷香,她改良了一下,在里面加了些梅花碎,香氣就多了幾分清幽,西就忍不住深吸一口,神清氣爽。
公主見到她,笑著說:“西兒來了呀?”又轉頭對旁邊的一個女子說道:“這就是之前提到的皇上給我在民間找的女大夫西兒,醫術了得,比我還著緊我這糟糕身子。”說完又轉過來對西就說:“西兒,這是華云郡主,趕緊過來見禮。”
只聽一個略帶磁性的女聲傳過來,“公主洪福齊天,身體定會越來越好的,怎能說糟糕呢?”
很舒服的聲音,西就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長得很英氣的少女,年齡應該比自己稍大一些,健康的小麥膚色,不施粉黛,頭上只簡單挽了個髻,并不出挑,淡淡笑著,卻另有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舒適。讓人吃驚的是她穿的是改良過的一襲月白男袍,既有男子衣袍的利落,又不失女子服飾的精致,穿在她身上恰到好處。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烈風將軍,真有個性,西就激動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