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流芳閣,西就決定去德寧閣看一下。
德寧閣是樂陽宮的藏書之處,雅月公主愛書,閣中藏書眾多,甚至有一些珍本連凌宮中最大的藏書閣明一閣都沒有。
有一天她跟著青苗他們幫忙曬書,居然發現了好些珍貴的醫書,于是跟公主請求進來看一下。公主大方,準她隨時在閣里借書,之后她除了藥房和公主的流芳閣,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這里的。
這次西就沒有如往常一樣挑本醫書酒去桌案上細細研究,反而慢悠悠地逛起來,想看看有什么有趣的書可以娛樂一下。她這段時間繃得太緊了,其實反而不利于思路開闊,實在需要放松一下。
西就在野史雜紀那一排流連,忽然看見一排整整齊齊的書列中有一本書微微突了出來,西就抽出來拿到手上,“《云東志》?”低聲念著書的名字,西就隨手翻開,書頁已經泛黃,書角處微微卷起,應該是被翻閱很多次了,西就不由得起了興趣,拿了坐在桌子旁細細看起來。
這書介紹了一個偏遠而風俗奇特的寨子,云東寨。他們祖輩生活在森林里,崇尚自然,善歌舞,民風開放,男子威武勇猛,女子溫柔多情。本書介紹了當地很多的風俗習慣,奇聞軼事,寫書的人想必不是本地人,不少地方會附上自己的評論看法,文筆流暢,用詞幽默,西就看得津津有味。
最讓西就感興趣的是,云東寨近森林,奇特的植物花草眾多,作者居然還收集了一些講解了一下屬性用法,讓西就大開眼界。
那里有一種癢癢草,不小心碰了會渾身發癢,嚴重時甚至會渾身發熱,瘙癢而亡,但是不用擔心,只要把它拔了,用根莖熬水洗一下就好了;還有一種蝶吻花,花開之時并無特殊香氣但是漫山遍野都會布滿蝴蝶,翩躚飛舞,場景壯觀唯美;還有一種名叫糞草的植物,雖然名字有個“糞”字,卻微帶清香,種在茅房附近完全聞不到糞便味,而且越是臭的的地方長得越茂盛,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家茅廁旁中上一片……
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這個地方看看,太有趣了。
西就完全沉浸在書里面,于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在靠近,直到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西就嚇了一跳,轉頭看到來人,臉色大驚,趕緊站起來就要下跪行禮:“奴婢西兒見過皇上?!?p> “免禮了,這里沒有外人?!笔掟┑卣f。
聽到這句,西就跪到一半的膝蓋立馬伸直了,嘴里恭敬地說:“謝皇上。”頓了一下又問,“皇上忽然光臨這里是要找書嗎?怎么不見清冬公公?”
蕭皓看到她的小動作,嘴角微不可見地彎了一下,說道:“朕剛去公主那里,想起這邊有幾本孤本明一閣那里沒有,想要過來看一下碰碰運氣,朕讓清冬他們在樓下等著了?!?p> “皇上要找什么書,需要幫忙嗎?”西就問道
“不用了,忽然又不想看了。”蕭皓慢慢地說。
男人心,海底針呀,西就暗自心想。
“看什么書呢,這么入神,朕都走到身邊了都不知道?”蕭皓又問道。
西就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不過些市井雜書,不足掛齒。”
蕭皓走到案前,拿起西就剛看的書,西就自動側身拉開距離。
蕭皓抬頭看了一下,西就笑笑,蕭皓沒有理會自顧又低頭翻了翻手上的書,突然問道:“你剛才見過華云郡主了嗎?”
“見過了?!蔽骶筒恢阑噬显趺春鋈徽f起郡主,老實回答。
“說起來華云郡主的母親就是云東寨的人,不過她在生華云的時候就難產去了,華云她估計對云東也不熟悉,對云東最熟悉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蕭皓一邊翻著手上的書一邊說道,西就居然從他臉上看到淡淡的憂傷。
西就心中泛起酸澀,以為蕭皓是在華云的母親感到可惜,安慰道:“古人已去,逝者如斯,皇上請節哀順便?!毕肓讼胗终f,“奴婢剛才在書上看到,云東人相信,逝去的人只是身體的死去,可是靈魂會在另一個世界重生,所以她于我們來說是不在了,其實只是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重新開始,萬物輪回皆有其由,我們也只能活好當前,逝去的人肯定也不希望我們沉浸一直在悲傷之中?!?p> 蕭皓把書放下,淡淡笑了笑,說道:“但愿如此?!庇謫枺骸肮鞯纳碜釉趺礃恿恕!?p> “皇上恕罪,公主的病,至今沒有找到病因。”西就有種老板交給自己一個項目,自己卻搞砸了的心虛,還是最大的boss在興師問罪。想了想,西就又說:“不過我會繼續努力的,我們還有時間!”
“公主還能撐多久?”蕭皓慢慢地問,他半邊身子隱在閣中的暗處,臉上表情明滅難辨。
西就聽不出他的喜怒,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若能找出病因,對癥下藥,公主定能無恙;若……若一直找不出病因,按現在的情況,即使好生調養,也不到……不到一年了。”
蕭皓沒有接話,空氣中如深潭死水般寂靜,西就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只覺得心如搗鼓,掌心慢慢滲出了汗,準備迎接屬于帝王的暴怒。
半響,才聽到蕭皓一字一頓地說:“若治不好公主……”蕭皓頓了一下,西就覺得胸中一陣痙攣,心快跳到嗓子眼,才聽到蕭皓接著說,“那你這輩子就留在宮中陪我吧?!?p> 西就猛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說話都結巴了:“皇,皇上身邊宮人無數,哪,哪里需要我,我,奴婢以前整日混居市井,笨手笨腳,醫術又未精,留我在宮里只會浪費糧食……”說到最后西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