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玉舒和清安穿過人群到了最里面一層才停下。
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神色傲然,坐于馬上,正呵斥前面站著的一對主仆。
坐于馬上的便是八皇子唐璨,八皇子半月前剛滿十三,雖然年幼但性格卻是非常強橫跋扈。
而他前面站著的兩人,身上有些凌亂,雙手被侍衛束縛住,無法掙脫。
清安向關玉舒指了指那兩人左邊的身著月白色衣袍的那個人說道:“郡主,那位便是鎮國公三公子榮熙。”
關玉舒順著清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榮熙頭發有些凌亂,月白色衣袍上面還有幾處黑灰的印子,胳膊則被侍衛縛于身后,使之無法掙脫。
關玉舒自認不是一個重于相貌的人,但還是著實被榮熙的容顏驚艷了一把。
少年烏發如墨,面白似玉,俊美無濤,不濃不淡的劍眉之下,狹長的桃花眼尾上挑,本該讓人覺的輕浮多情的眼形卻因眼眸澄澈干凈而不見半分,鼻梁高挺,唇色淺淡。
周身的氣質儒雅,讓人如沐春風,當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本皇子今天讓你們知道得罪本皇子的下場。那就賞你們每人二十大鞭。”八皇子說著便命令站在一旁的侍衛行刑。
榮熙身旁的小廝童林在聽到八皇子說要行刑時,憤然道:“八皇子,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們公子再怎么說也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
八皇子聽聞,不以為然道:“不過就是個青樓女子生的庶子罷了,還真當自己有多高貴。”八皇子諷刺笑到:“榮熙,你該不會是你娘懷了誰的野種才生下你的吧?要不然怎么會被遣送在外多年,才被鎮國公召回。”
八皇子年紀不大,話卻說的十分刻薄。
榮熙聽八皇子這么說,很是氣憤,怒目直視八皇子,“八皇子休要胡說。”
“怎么,還不讓人說了。”八皇子側頭對身邊的護衛說道:“那便不說了,趙安,動手吧。”
趙安聽到八皇子的吩咐有些猶豫,他是奉莊妃之命,保護八皇子安全的,莊妃特意吩咐過,看住八皇子,勿讓八皇子再闖禍。
若是讓打一個尋常人便也罷了,可這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雖說是庶出的,生母低賤,可就算是再不受鎮國公府的待見,但只要鎮國公沒說什么,那他就是鎮國公府的公子。
出門在外代表的也是鎮國公府,這打了榮熙可不就是在打鎮國公府的臉嗎。
若是八皇子占理也好,可是這明明就是八皇子不對。這若打了那就是得罪鎮國公府,回去娘娘怪罪下來,還不是他受。
可若是不聽吩咐,這日后八皇子追究起來,也決比會輕饒了他。
就在趙安猶豫不決時,便聽到有人大喝:“住手!”
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清河郡主,趙安暗暗舒了口氣,感嘆這清河郡主來的真是太及時了。
八皇子自然也是看到了關玉舒,不滿道:“關玉舒,怎么又是你!”
八皇子之前便與關玉舒之間發生過不少沖突,關系一直不和。
八皇子看見關玉舒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關玉舒,本皇子勸你少多管閑事。”
“今日這事兒本郡主還就管定了。”關玉舒淡淡道。
“……你是不是有病,就愛管本皇子的事?”八皇子氣結。
關玉舒不屑道:“誰愛管你的事了,本郡主就是喜歡打抱不平。”
“我怎不知你還有這喜好?”
八皇子的目光在關玉舒和榮熙之間來回轉了一圈,這榮熙的相貌確實是一等一的好,他還真沒見過能有幾人有他這樣的相貌。
想到這里八皇子意味深長的對關玉舒說道:“關玉舒,你不會是看上這小白臉了吧!”
“八皇子休要胡說,壞我與榮公子清譽,榮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
八皇子聽關玉舒這么說,倒是想起關玉舒落水一事,“嘖!關玉舒,這太康湖的湖水寒冷嗎?”
“八皇子,你要想知道自己去試試便知。”
八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雖不知太康湖水冷不冷,但我卻知碧荷池的水很冷……”八皇子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后來沒了聲音。
冷的仿若凍住了血脈,連心臟都被凍的冒著寒氣。
關玉舒沒在意八皇子說了些什么,而是走到了榮熙面前說道:“那日多謝公子救命之恩,玉舒感激不盡。還一直未能好好道謝,今日……”
關玉舒說著便發現榮熙還被侍衛束縛著手臂。
“放開。”關玉舒向侍衛說道。
那侍衛卻好像并未聽到一樣,對關玉舒的話不予理會。
八皇子看到這一幕有些得意,本皇子的侍衛憑什么聽你的。
關玉舒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轉頭對八皇子說道:“讓你的侍衛把榮公子他們放了。”
“憑什么?你說放就放!”
“怎么,你是還沒被禁足夠?”
八皇子因為一些事被御史彈劾,陛下便罰八皇子禁足三月,每日都只能在宮殿里被罰抄書,不能外出。
還是因為半月前的生辰,陛下才給八皇子解了禁。
禁足前還是炎炎夏日,出來了都秋天了,望著樹上枯黃的葉子,八皇子心里那個郁悶啊。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的錯,你看見了嗎?”八皇子指了指身下騎的馬說道:“你看看它的腿,被榮熙給打傷了。”
“……榮公子打你的馬腿作甚?”
“不是我的馬腿,是馬的馬腿。”八皇子糾正道。
“……我知。”關玉舒滿臉黑線道,這八皇子莫不是腦子有坑。
“你知道這是什么馬嗎?”
關玉舒聽八皇子這么問,便打量起此馬,通體棗紅,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應該是匹上好的汗血寶馬。
還沒等關玉舒回答,八皇子又接著說道:“這是父皇半月前在本皇子生辰時御賜的馬。”
“……”
“榮熙毀壞御賜之物,難道不應該罰嗎?”
關玉舒陷入沉思,皇帝賜的東西壞了,那就等于不尊重,造反了,要是故意的那罪名可大了,欺君罔上。
“都是我的錯,不干那位公子的事,那位公子也是為了救我的孩子,才出手傷了那馬。”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她跪坐在地上,手里還抱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孩子顯然是剛哭過的,眼圈還是紅的,現在不哭了就只剩害怕,只往那中年婦女懷里鉆。
周圍的人聽聞,紛紛議論起來。
關玉舒聽了一會,便也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八皇子,你當街縱馬疾馳,如若不是榮公子相救,那孩子怕是已兇多吉少,你可知罪。”
八皇子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個庶民罷了,死了就死了,又怎如我寶馬金貴。”
關玉舒聽后先是驚愕,然后便是憤怒,什么叫死了便死了,關玉舒是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里長大的,她接受不了八皇子這樣的觀念。
“那敢問八皇子,你和你的寶馬相比誰更金貴?”
“那自然是本皇子。”隨后八皇子有些憤然道:“你竟敢拿一個畜生跟本皇子比較。”
聽了八皇子的話,關玉舒更氣憤了。
“生而為人,有何不同!同樣是一條生命,便不容被隨意輕賤。”
關玉舒見八皇子聽后先是一臉的不知所云,后狀似恍然大悟道:“關玉舒,你莫不是掉湖里,腦子進水了,竟說些胡話。”
關玉舒深吸一口氣,心里默念勿生氣、勿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人的認知觀念一但形成便不容易被改變,關玉舒也懶得對牛彈琴,白費口舌。
“陛下乃當世明君,愛民如子,知道榮公子是為救人而誤傷御賜的馬,也是情有可原,想必陛下也不會追究此事。
但八皇子當街縱馬疾馳實是違法亂紀之事,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這追究起來,八皇子也討不到好,不如就這么算了。”關玉舒說道。
八皇子聽完也未再反駁,只是向趙安吩咐道:“出來的有些久了,天色也不早了,本皇子乏了,趙安,回宮。”
“是,殿下。”
關玉舒有些詫異,八皇子就這么走了。
管他呢,人走了不就沒事了。
“多謝郡主今日相助。”榮熙向關玉舒行禮謝道。
“應該的,榮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日后有什么難處,我能幫到的一定會出手相助。”
“這就不必了,今日郡主相助便是還了那日的恩情。”
“公子,謝謝公子救命之恩,多虧了公子,我的孩子才能安然無恙。”剛剛那個婦人帶著孩子也來向榮熙道謝。
“無事。”
榮熙說罷便低頭咳嗽了起來,咳的面色潮紅不見停歇。
關玉舒被這情況驚到了,問向榮熙旁的童林道:“你家公子這是怎么了?”
童林無奈道:“我家公子自幼體弱多病,許是這咳病又犯了,還望郡主見諒。”
這時榮熙已停止了咳嗽,臉色慘白一片,臉頰卻不正常的潮紅,身子微晃,靠童林扶著方能站穩,好似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關玉舒憂心問道“榮公子是得了什么病,能醫好嗎?”
童林嘆了一口氣,說道:“公子是娘胎里帶出來的不足之癥,每日湯藥不斷,也不見有什么效果。”這時榮熙身子一個不穩,朝前栽去,幸好童林眼急手快,扶住了榮熙。
童林沖關玉舒焦急說道:“郡主,我與少爺就先告辭了,我怕少爺身體撐不住了。”
“噯,好,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我們的馬車便停在附近。”童林說罷便扶著榮熙告辭了。
周圍的人群見無熱鬧看便也都離去了。
關玉舒便重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另一邊,八皇子看著越來越近的宮門,眼底陰翳。
想起了關玉舒的那句話。
生而為人,有何不同。
心底有些黯然,生而為人,亦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