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鐘，紅葉樓一層會議室，剛剛完成話劇排練的我們正在休息。
呼……還真有點累。
不過，自上周每日加練以來，大家都逐漸進入狀態，表演也開始像那么一回事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亂糟糟的。
這會，韋娜和舒亞等男生們還在黑板前討論著劇本、道具和場景等各種細節。
就連那個吊兒郎當的文森也積極參與其中。
他現在套著一件扎著腰帶的灰色長袍，戴著一頂暗色毛呢帽，手握一柄改造得相對像樣些的木劍……不是之前那個據稱還要“客串”十字架的簡陋道具。
雖然這番裝扮搭配還是有點好笑，但文森討論時難得認真了許多，就連“死對頭”喬伊也“暫時”沒有怎么揶揄他。
而剛退出討論的我和蕾雅，“照例”躲在會議室的一邊角落小憩。
“真累……不過，大家都很努力啊。”蕾雅坐在椅子上，微笑著舉起瓷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花茶，看向另一邊仍在交談著的其他人，片刻后對我說：“最后的結果應該不會太差吧？”
“是的，比剛開始好了很多，應該能應付周末的表演。不過，實際舞臺可能還不太一樣。”我還是有點擔心。
但是，想起幾個月前由韋娜七拼八湊搭起來的草臺班子一步步發展到現在居然還有點像樣，我不由得佩服那位“未來調查記者”，于是感慨：“韋娜學姐也很努力啊……特別是這段時間。雖然她說過無需在乎結果，只要享受過程就好，但其實還是很負責和努力呀。當然，也許那就是她所‘享受’的過程之一。”
“居然有點可靠的樣子……你是這個意思嗎？嘿……”蕾雅小聲笑了下，又瞥了眼仍在黑板前拿著劇本沉思中的韋娜，或是確認了對方并未注意到這邊，就繼續笑著對我說：“其實我之前也是這么想的！不過，該認真的時候，韋娜學姐也是毫不含糊呀。這周三晚就要上臺彩排，到時提前熟悉下舞臺感覺，應該就會好很多啦。總之，努力過就好！”
“啊……時間過得可真快。”我不禁感慨起來：“這周六……很快就到了。”
下午，從宿舍到紅葉樓的路上已經多了許多980周年大校慶的主題標識。五顏六色的彩旗、大大小小的宣傳畫、形態各異的公告牌等等一并俱全。
主舞臺大禮堂近期已封閉進行施工作業，外圍搭起了鐵架子，聽說內部正在緊張有序地改造布置。
節日氣氛越來越濃厚了。
而我們上臺表演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想到這里，還是感到有點緊張！
雖然，本來是秉著能混過去就算數的心態，但現在大家都這么認真準備，不管怎么說還是希望能有好的結果，自己還真不好意思只是“享受過程”而已……
“對啊……周六。”蕾雅呆了片刻，不知在想著什么，接著就問我：“伊珂，你那邊應該有很多熟人來看節目吧？你不是找韋娜學姐要了一沓入場券嗎？”
呃。
“沒有啦，哪來的‘一沓’啊……”我直想翻個白眼，暗嘆一聲后說：“我中學的老師會來，還有凱爾和他家人……哦，后來那位周六應該還有事忙，不一定的，但他還是要了幾張票，大概是備用吧，嗯。”
哎，稍微說得多了點，就見著蕾雅嘴角慢慢翹起不知何種意味的笑容……
“總之沒有一沓，就幾張……嗯，幾張！我這邊沒有多少熟人啦。”我看向蕾雅，急忙轉換話題：“對了，你的父親也會來捧場，是嗎？”
“我父親啊……”蕾雅漸漸收回了笑容，說：“我寫過信給他，也問了一些事情。但他最近很忙，唉……又像以前那樣了。不過，他答應周六上午會過來一趟。”
咦……這個意思是，蕾雅的父親可能不打算觀看周六晚上的節目表演嗎？
但那應該是家庭成員比較重要的事情呀……
10月13日又是周末，至于那么忙嗎？
感覺上，十年前的不幸變故后，因為心懷愧疚而回歸家庭照顧女兒的父親，或是認為時間的流逝已撫平了心理創傷，而如今長大成人的蕾雅已是開朗樂觀的模樣，于是那一度靠近的親情……似乎又漸漸疏離了些。
唉，不行……不要隨意揣測別人的家事。
作為外人的我，只是聽過蕾雅“偶爾”的傾述，可不好往悲觀方向過度“假想”……
“他是周六上午專門來看望你的嗎？那也挺好呀。可以一起逛逛校園，比如紅葉樓，細語湖……等等。”我趕緊說：“還可以請他順便參觀晚上的表演，多好！”
“晚上么……不知道呢。”蕾雅淡淡笑了下，說：“他這周末要出差的，可能下午就得走。所以，上午他能專門過來學院就很好了……畢竟是我要求的嘛，就算是父女之間的坦誠交流吧。”
哎？
“坦誠交流”……？
我愣了下，很快就想起蕾雅確實說過“寫信問了父親一些事”。
但那是人家的私事，這可不好多嘴問些什么……
這時，韋娜的聲音傳了過來。
“嘿，公主閣下，請過來這邊！”
“……”我無語地轉過頭，見到不知何時轉移到衣架旁邊的韋娜正笑著朝這邊揮手。
“嘿，過去看看吧！”蕾雅眨了下眼睛，多了一絲俏皮的笑容，馬上就站起來對我比出一個邀請的手勢：“這邊請，公主閣下……”
“拜托……非表演時間不要入戲好嗎……”我再嘆一聲后，站起身，和依舊笑著的蕾雅一起走向韋娜那邊。
待得我們走到衣架旁邊后，韋娜就笑著拍了下手，對舒亞等人說：“好啦，今天下午的排練與討論到此結束，辛苦大家了！繼續保持干勁，再堅持四天，然后去贏得屬于我們的榮譽吧！嗯，現在是女士時間，男士們可以退場了，謝謝。不過，舒亞同學，你要繼續加強特訓哦，到時讓大家見識一下。”
“太好了，終于可以休息了。”文森馬上伸了個懶腰，接著右手就順勢搭在舒亞肩膀上，嬉笑著說：“那我們就先走啦，你繼續忙。”
“喂……喂！別亂說啊……”舒亞無奈地哀嘆一聲，轉而對我們揮起手說：“那明天再見啦，先走了。”
接著，就在舒亞和其他男生一同離開的時候，文森的調笑聲繼續傳來。
“咦，舒亞，你不留下來試裝嗎？”
“閉嘴啦……”
“還有啊，那個特訓效果怎么樣呀，啥時候能演示給我們看看……哦，聽聽呀？嘿嘿，我們都很期待咧！要不就今晚……”
“沒空啦……”
“為啥啦？別這樣小氣啦，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是嗎？而且遲早都要展示的嘛……先給朋友們表演看看啊，我們也可以提提意見呀，嘻嘻。”
“不用了，謝謝。”
“唉，難道非要我們去偷看你特訓嗎？那樣多不好意思呀，真是……”
“……我不認識你。”
……
待得會議室只剩下我們三人后，韋娜就先鎖上門，拉緊窗簾，再走回移動衣架邊上，伸出手輕輕掠過其中一排裙裝，然后笑著對我說：“公主閣下的套裝已經到位，現在就來試試吧……”
“呃，不用專門試裝吧……到時上臺穿就好啦。”我一眼看到那些樣式華麗的套裙，總覺得特別不適合自己，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那怎么行？這可是話劇的重要組成部分！”韋娜表情嚴肅地說：“我們要演繹的是6世紀的一段傳說，服裝正是那時社會與文化背景的映射。一件小小的服飾演變，卻是大時代推進下的觀念與審美變化。而每一幕的換裝，微小的細節變化，也可以是劇情發展與場景變幻的最佳詮釋！”
又來了，這番貌似“很有道理”的說辭……
可這會……還真覺得難以辯駁。
另一邊的蕾雅已經帶著笑容饒有興趣地欣賞各式服裝。
“好看，比上次更漂亮！全是貝紗定制嗎？真棒！”蕾雅右手拎起一件褐色的長袖連衣裙裝，左手撫過裙面，感嘆起來：“相當絲滑輕柔呢……這是真絲塔夫綢訪問服嗎？”
這件裙裝沒有繁復的多層襯裙或多余的褶邊，但裝飾很是講究：高領口搭配白色領片，黑色蕾絲飾邊的落肩袖子，配以相同裝飾的袖口，一行白色直排紐由領口處垂至黑色腰帶上的雙色玫瑰花腰扣，素雅大方卻不落細節。
“咦，還有鯨骨收腰……難怪腰型這么好，可是好硬。”蕾雅左手撫至裙裝腰部，捏過幾下后，又轉而摸至后面位置：“啊，這里面難道還有……臀墊？雖然小了點……”
“嘿，是的。可以拆掉，小小一個，算改良過的。”韋娜微笑著介紹：“畢竟是洛克時代后期的自由新風格嘛……雖然那時的風尚已經逐漸拋棄了令人透不過氣的重重襯裙，但還遺有前時代的元素。不過，宮廷禮服仍會加一層鳥籠式后襯裙，從而造出如洛克時代中期那種夸張的臀部造型……可是，考慮到我們話劇表演的換裝時間相當有限，實在無法十足還原，真是可惜！”
“等等……”我舉手表示不解：“話說，圣城記的歷史年代不是6世紀嗎？那時候是帝國羅曼王朝時期，應該不是洛克王朝那種侈靡與夸張風格吧……”
“誒，后來不是說了嗎，要以追求良好的視覺效果為佳！所以，還是得用洛克風格的服裝，這樣才有希望加分嘛！好看就行了，觀眾不會去深究的，嘿……”韋娜完全不講道理：“若不是有限的表演時間，就該給伊珂上10世紀洛克時代的鳥籠狀硬里襯、瑪麗式蓬松禮裙！不過，事先聲明，臀墊可拆，胸甲內衣可不能省哦……為了修身效果，必須裝備！嗯，在這里，你看看……”
說到這里，韋娜就在衣架上翻出一件小小的束腰馬甲，對我說：“看，就是這個。配十三片獨立布片和鯨骨，免肩帶，可收腰，能托胸，適用于本劇全部服裝。到時你得全程穿著。待會就給你綁上去試試。”
為什么要用“綁”這個詞啊……
“不是，我說……”感到有點心慌的我再后退一步，說：“不用這些東西也沒問題吧……穿貼身點的衣服不就好嗎？”
“說笑呢？貼身風格……就算是在11世紀初的洛克王朝末期，你也得再過至少50年后才能享受。”韋娜笑著向我靠近一步：“不要抗拒啊，這都是為了集體利益……”
……信你個鬼！
“等等，待會再說……”我急忙換個話題：“這就是整個話劇都要穿的服裝嗎？定制的話，費用會不會太高了……”
“啊……就是因為預算稍微緊張了些，最后不得不忍痛舍棄那套榴紅真絲塔夫綢禮裙套裝啊。回想裙身那層層疊疊的褶飾、流蘇、荷葉邊與蝴蝶結的美妙組合，多么優雅、迷人……”韋娜放回束腰馬甲，接過蕾雅提著的訪問服，卻似乎還在回味另外一件理想中的裙裝：“那才是洛克時代巔峰時期的代表作呀。”
“……聽起來就像披著數層棉被在身上一樣。穿著那樣的服裝，如果里面還要套上那些啥……呃，還能跑起來么？”我大概能想象到某種極為繁復沉重的套裙，馬上搖了搖頭：“舍棄才好……不是說，那種服裝的話，換裝時間恐怕也來不及嗎？”
“嘿，那就不是讓你跑起來的裙裝，連坐著都不行哦。”韋娜笑著回應：“沒辦法啦，換裝時間過長確也是考慮因素之一。不過，主要還是……沒有足夠預算啊。所以就只定制了三套！”
我……的天。
話說，這人是不是忘了……第一幕的場景是在野外啊？
“哎，安心啦，我們還是眷顧了理想的追求、歷史的背景、現在的審美和條件的限制啦。這套是公主閣下第一幕出行在外的服裝，直接穿就好，節省時間需要，就不用其他附件了，也方便您‘跑動’。”韋娜朝我眨了下眼睛，將褐色訪問服掛回衣架后，又拎出另一套香檳色高腰長裙，說：“這就是您第二幕的宮廷日用裙裝兼晚宴服……當然，主要用途還是后者。啊，果然預算還是不夠呀……唉，罷了。這就是洛克時代初期的服裝，開始由羅曼時代的簡約向華麗風格進化了，不過還沒到奢華繁復的程度。怎么樣，符合公主閣下的期望嗎？嘿，我們還是會考慮使用者的形象與喜好啦。”
我……只能抬起手無力地擺了擺：“沒有特別喜好啦……都是為了節目……嗯。”
這是高腰設計的禮裙，低圓領，由片片舌形絲綢做成的花樣聯結緊身上衣的前后腰圍，仿佛造成一層胸甲，襯托著兩肩袖口處薄如蟬翼的透明硬紗做成的剪花泡起，纏腰的緞帶繞于背后飾成蝴蝶結。腰身以下其實是兩層裙面，點綴著閃亮的楓葉花紋的透薄外裙覆蓋于素緞內裙之上，厚緞帶與滾條收邊的裙擺層層墜下，與輕柔的裙面薄紗相映成趣。
這種類型……不就蠻“貼身”的嘛！
天知道為何會發展成之后那種套著鳥籠與重重襯裙的奢靡無度風格。
不過，領口位置……是不是有點空？而且，這好像是短袖啊……
“嘿……”韋娜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說：“項鏈、素緞長手套和小扇子，已經幫公主閣下安排好了，不用擔心！”
不對，我疑惑的是，話劇的背景是冬天啊……哈？
唉，算了……
接著，韋娜便轉而展示第三套裙裝，笑著對我說：“公主閣下看過來，嘿，這就是您第三幕出走所穿的衣服，如何？羅曼王朝末期的古典簡約風格棉布外衣，基本接近時代背景，肯定符合您的口味吧？”
呃……
這是一件乳白色的長袖高腰長裙，沒有任何刺繡或蕾絲裝飾，用簡單的腰帶扎起前圍兜式緊身上衣和圍裙式長裙，有趣的細節僅在于內外兩層構成的綁提袖設計，打褶垂墜的長裙以短裙裾收底，簡約且淡雅。
“這種就很好呀……很簡單的樣式。可是……”我注意到那相當開闊的胸口設計……
“是呀，簡單。所以也是花費最少的服裝，哈。”韋娜兩手叉腰挺直身子，笑著對我說：“別擔心，有臨時豐胸手段，撐得住，不怕！”
“不是啊……誒！”我趕緊扭轉韋娜的誤解：“這么空的位置……！是不是加點什么修飾比較好！”
“啊？不用啦。純天然不加修飾的才好，笨蛋。”韋娜又對我眨了眨眼，兩邊嘴角翹起一道曖昧的笑意：“到時可以加分喲……”
“不要。”我義正言辭地回絕，不給這個動機不純的“未來花邊新聞記者”任何幻想。
“哎呀……真是的，多可惜！”韋娜故作愁容哀嘆一聲，然后說：“好吧，到時我會準備布馮領巾的。嗯……你可知道，胸口塞上這堆東西，相當于審美再倒退十年喲……而且起碼會少5分……不，可能10分呢。”
“哦，太好了，就這樣吧，謝謝。”我卻是暗松一口氣，接著想到有趣的事，就說：“咦，這么說來，隨著話劇一幕幕地推進，衣裝風格反而逆時代演繹呢？”
“對呀，本來是就從簡單到繁復，再簡約，直至演變成如今貼身舒適的現代風。”韋娜點了下頭，接著又嘆了一聲：“可是，我還是期待那華麗的洛克時代中期風格啊……要不再重新考慮，調整下場景與服飾……”
“拜托，只剩下幾天時間了好嗎，學姐，就別折騰啦。那么，現在已經結束了嗎？我們也可以走了……”我再次嘆了一聲。
虧自己剛剛還覺得這個人可靠……
“走？你只是先了解三套服裝的特點和適用場景而已咧。”韋娜狡黠一笑，說：“接下來才是好戲……試裝啊！從里到外！”
“哎？知道不就行啦？不用了吧……”我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開玩笑，你以為我鎖門拉窗簾干什么呢？”韋娜嬉笑著將棉布外幣掛好，重新拿起束腰馬甲，步步逼近：“你也知道時間緊張，萬一臨場才發現尺寸不合適，那可怎么辦！公主閣下，乖乖聽話啊……嘿，騎士先生，請協助一下！”
啥？你之前不是說過……“已經認真研究過尺寸和最佳風格”什么的？
我不免驚恐地退后兩步，同時看向蕾雅試圖“求助”。
可是，本來就在笑著“看戲”的蕾雅，這會立刻湊上前挽住我：“嗯，雖然禮法不合，但這也是為了公主閣下好，只好得罪了……嘿！”
“啊？哎……哎！”逃脫失敗的我，驚恐地喊了幾聲，卻只是徒勞……
……
“等等，啊……你們別亂動！”
“嘿！別客氣嘛……這也是為了您好，公主閣下。”
“唉……我自己來總行了吧……啊，不用你們幫忙啦！我說，你們能否稍微走開一下……？”
“那怎么行？這東西就是需要女仆來幫忙呀，怎能勞煩公主閣下親自動手？何況你也夠不著。來來來，我幫您綁上……嘿！”
“嗷……！都說了別亂動啊！別突然用力……我的腰！還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