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像是一些故事里所謂的‘前世記憶’？假如記憶，靈魂，意識，情感等皆為某種由微觀單位組成的信息集合體，就如剛剛說的，在特定條件下分散、重組、注入的過程中，可能會有某種‘信息’被留在新的‘集合體’……靈魂中。”我回答羅茜：“當然，這只是假想。而且，可能‘前世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或許是碎片化的，也可能只是是‘灰燼’，就像某張寫有重要信息的紙張在‘交換’過程中因故被點燃，只留下一小點發黑的殘痕……”

　　“即使是已經讀不出原來信息的‘灰燼’，卻依舊使得‘繼承者’知曉那份獨一無二的重量，就像被蝕刻于靈魂深處的印記。于是，我們……仍會在某事某刻變得傷悲與惆悵。”羅茜輕輕嘆了一聲，然后微笑著看向我，說：“會不會就是這樣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精神空虛導致的無病呻吟？”

　　呃，這是她的自嘲或玩笑嗎？

　　不，不對。

　　看看她的眼神，撥開如云似霧的淺笑，探入那眸子的萬里“晴空”，是否在一抹抹深邃的天藍色中，隱約飄過一縷淡淡的灰暗？

　　“我覺得……多一點幻想的調味，讓精神世界不至于太過清淡或空虛，或許也不錯。甚至，如學姐所講，假如那就是希望的‘微光’呢？”我不清楚羅茜的“傷悲與惆悵”源于何處，但希望她的內心能如那道微笑一樣填滿陽光般的燦爛，于是說：“如果能帶著一些記憶穿越時空，那一定是很有趣的經歷！以前，我和戴莎學姐探討并暢想過。她甚至想象，假如靈魂的碎片能依附于塵埃，隨著未來的技術而進入宇宙，落于冥泉彗星，數百萬年后再隨緣重返大地，又將是多么浪漫的旅程！”

　　“真是了不起的想象，嘿，比我格局大多了，不愧是戴莎。”羅茜笑了一下，便如抹去湛藍天空里的淡淡愁云，然后說：“如有這樣的機會，我卻不想上天，就在這大地故土上‘循環’就好了，即使靈魂可能會被一遍又一遍地重組，舊的記憶不斷地消逝，哪怕只剩下一點點灰燼，也希望能最后落在讓我情感得以感應的地方。或許，那一點情感的波動或‘直覺’，就是自己找到記憶碎片‘原主人’所期盼或夢想之地的證明呢？”

　　這……真是不可思議！

　　羅茜的話語，讓我也感到仿佛涌動的思潮。

　　所以，我偶爾的幻覺，聽到的聲音，之前的夢境，如今殘缺的記憶與莫名的思緒，可能是以前甚至更久遠之前的“我”，對現在自己的期盼或“委托”嗎？

　　或許，有時候自己的沖動、直覺與“不合理也不理智”的行為，正是被潛意識中的某個“碎片”所推動，也是值得去做的……？

　　雖然我仍未找到明晰的線索與完整的真相，但至少尋得許多“碎片”，這是否比以前迷茫與無助、甚至想干脆就歸于平凡的“新人生”好得多？

　　“無論是假說或是想象，聽起來都令人感慨。如果，現在的記憶與靈魂中留著一點‘前世’的牽掛與思念，那是否能在今生了卻遺憾呢？”我想起自己都回憶不出那些莫名遺憾的緣由，不免輕輕嘆了一聲，接著又笑了一下，對羅茜說：“真可惜。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也想不起任何與身份相關的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飄了好久，幸得最后落在這片淳樸友好的土地上，所以……就把月鈴鎮當做故鄉也是對的。而且，這里還有陪伴我長大的善良人們，那就是親人了。”

　　“真好。月鈴鎮確是一個祥和美麗的地方，或許‘落’在那兒……本就是一種奇妙的緣分。”羅茜感慨著說。

　　“嗯，不可思議的緣分……”我想起小時候的“伊珂”幾乎是“憑空”出現在月鈴鎮……就如戴莎“說笑”的那樣，而唯一的“信物”卻是那看不懂的藍晶碎片，頓時又感到熟悉的惆悵，呆了片刻才說：“如果，能理解這種‘緣分’及背后可能潛藏的‘關聯’，那就好了。”

　　“不急于一時。有時候，可能理解也是一種‘緣分’。”羅茜看著我說：“相信終有一天你能如愿，嗯……伊珂。”

　　呃？她剛剛叫我的“名字”時好像……停頓了一下？

　　稍稍愣過后，我聯想到另一個“緣分”的可能性，就問向羅茜：“那……學姐，你之前對月鈴鎮感興趣，也終于在兩年前的2月11日來到這個小地方，如果說真是某種‘聲音’的召喚，那是否意味著，潛意識里有某些可能與那個小鎮相關聯的信息碎片呢？說不定，那也是跨越了時空的某種‘緣分’？”

　　“嘿，真是浪漫的想象，伊珂。你……讓我想起了之前還在校園的閑暇時光呢。在清新的湖畔小路上，或是寧靜的小樓會議室，分享并記錄彼此的想象……真好。”羅茜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想起有趣的往事，說：“如果真有某些與月鈴鎮相關的久遠信息碎片，那一定是段不可思議的故事。對我來說，作為一個祖籍遠在北方卡諾州的‘異鄉人’，或許真有某種‘緣分’，使得對月鈴鎮的印象碎片早早植根于潛意識中，才會在后來聽到學長提及那個地方，竟會有某種心潮澎湃的感覺，也因此自許多年后，因抑制不住的沖動或某種‘驅動’，迫不及待去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那一刻，真有種如風帶回思念種子‘歸鄉’的感慨。”

　　“這真是不可思議。”我注意到她剛剛提到的“人”，以及分享“彼此”想象的場所。

　　難道那位學長也知曉或比較“熟悉”月鈴鎮？而且是他向羅茜介紹了那個南方小鎮？甚至……他早就想到月鈴鎮看看，并在十年前6月16日那幾天付諸行動，將其作為南方調研的一部分？只是沒想到，那竟是他旅途的最后一站！

　　然后，羅茜提到的“小樓會議室”……難道是紅葉樓？

　　所以，才有后來那些相似留言嗎？

　　比如，曾夾在二樓小圖書館《紅葉集》的紙條，以及在羅茜系列作品結尾的話……“獻給曾經的你”，也可能就是“獻給1491年的你”！

　　啊……

　　所以，羅茜在兩年前的2月11日專程來到月鈴鎮，除了印證那些玄而又玄的模糊“印象”或記憶碎片，會否也是借著這趟旅行“懷念”著誰？

　　比如，那位帶來月鈴鎮“故事”并引起她共鳴和感覺的學長？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個“怪”問題，就轉而看向羅茜：“學姐……當年你來月鈴鎮之前，《伊芙璃》系列小說寫到了第幾天……？”

　　“嗯？”羅茜愣了一下，像是不太理解我的跳躍式問題，但一會后就笑了下，說：“才剛完成了《第6天》。只剩‘最后一天’沒寫完，但一直沒有感覺，就像思路被堵住一樣。而兩年前的那次旅行，只是在那個小鎮待了兩天，竟似打開了靈感的源泉，回去后用兩年時間完成了最后的故事。”

　　“原來是這樣……學姐是在月鈴鎮找到了‘感覺’和‘啟發’嗎？真是想不到的緣分。”我點了下頭，接著問：“嗯，所以，最后篇章……”

　　那最后一頁的文字，是獻給“誰”？

　　我思考著該怎么問才好。

　　畢竟，聽說之前也有記者問過羅茜類似問題，只是被一笑而過……

　　“最后一頁的結束語嗎？就如字面上的意思……‘獻給曾經的你’。”羅茜微笑著看向我，輕輕地說。

　　哎？！

　　啊，不對……先壓下那莫名涌動的思緒！

　　短暫的驚訝過后，我勉強迎著羅茜的視線，稍稍低著聲猜測：“是指……包括我在內的讀者們？”

　　“是呀。”她大方地回答，笑容猶如不曾改變半分成色的燦爛陽光：“從1491年的6月開始創作，到今年6月完成最后一卷，已經走過了十年。在這悠長又短暫的歲月里，我們……很多人都變了，但我希望能通過不變的文字來留住過去的時光和曾經的美好，記住所有愛我和我愛的人們，以幻想之名描述那些不屈、勇敢、堅強的故事。所以，完書后再回首，就只是簡單地希望，曾經的‘你’能過得幸福。不僅是你，是我，也是他，還有她……”

　　原來如此！

　　這大概就是她創作系列小說的初衷，不過，聽起來似乎也不止是小說，而是有點記錄文學的意味？

　　或許那真是為了某些人而寫的……只是獻給的“你”并不是一個人，就如她所說的那樣。

　　嗯……

　　反過來想，那些人中……其實也包括了那位學長？

　　“竟然寫了十年之久！學姐真有毅力……而且，以幻想小說為載體記下美好時光和親愛的人們，真是特別有意義，也很了不起。”我感慨過后，就接著為問向羅茜：“學姐，當年1491年6月開始創作后，在系列小說的前六集里，最后一頁的那段留言，‘獻給1491年的你’，那也是……為了同樣的人嗎？”

　　如果就是1491年6月的那個人……那么，到了1499年的2月11日，當羅茜來到月鈴鎮并重拾靈感，完成最后篇章，從終結的留言來看，那個人……已變成‘曾經’的人了嗎？

　　“嗯，應該算是‘同樣的人’吧。”羅茜看著我，笑了下，說：“你注意到了，是嗎？許多年后，或許是終于意識或感覺到了變化，卻又想要留住那份最初的懷念，于是就改回了‘曾經的你’。”

　　咦……她說了“改回”？

　　即是說，之前就有過以“獻給曾經的你”為結語的想法？

　　“可能是巧合，學姐，我之前也見過這段話，‘獻給曾經的你’，但是在另一本合集里。”我想著先驗證某種“聯系”，就問向羅茜：“就在紅葉樓那里，嗯，現在是科聯會學院分團的辦公樓……”

　　“哦，紅葉樓，我知道那個地方。”羅茜馬上回應：“你說的那本合集，是指二樓小圖書館里的《紅葉集》嗎？”

　　啊……她果然也知道那本“書”，應該也看過那張紙條上的文字：“獻給曾經的你”！

　　“是的。學姐是在什么時候看過那本《紅葉集》？”我記起羅茜之前說過畢業后很少回校，就接著問：“還在學院的那些年嗎？”

　　“對。是1491年2月初到學院參加預科班學習的時候。報到的第一天，我在校園里到處閑逛，偶然走到那棟紅葉樓門口。”羅茜點了下頭，說：“當時，那棟樓外面沒有掛牌，就那么安安靜靜地背靠著山林，青藤綠葉裝飾著半邊紅磚墻和白窗框，暖日陽光給它披上一層金色薄紗，看似古老滄桑卻又不失生機，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甚至，站得久了，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微風，仿佛還能聽到藏在風中的輕語，就像是某種召喚，引人到里面一探究竟，仔細聽聽那究竟是什么樣的故事。”

　　嘿……我聽到這里，卻頓時心中一樂。

　　這難道是語言文學系專業人士的“特質和直覺”？總是對可能有故事的地方或人都充滿了好奇。

　　就像那位“紅葉話劇團”組織者、未來的“調查記者”韋娜，9月在卡諾州白巒區時，不就是她“帶著”我和蕾雅“擅闖”那棟不知何故被廢棄的無人屋子嗎？

　　然后，現在這位落落大方的羅茜學姐，怎么感覺她的內心里也潛藏著一絲冒險精神呢？

　　說起來，當時的那棟紅葉樓是否為半廢棄狀態？

　　她該不會也如后輩那樣……翻窗進樓一探究竟吧？

　　說起來，一樓的窗臺好像只到腰高咧……

　　哎，真是不禮貌的聯想！嘿……

　　“那，學姐……當時你就進了紅葉樓嗎？”我壓下笑意，接著問。

　　“是啊。因為當時的紅葉樓虛掩著門嘛，于是就大大方方地推開門走進去了呀。”羅茜似乎察覺到我的微妙神情，眨了下眼睛，微笑著回答。

　　哦……嗯，也是。

　　然后，羅茜就在“參觀”的同時，走到二樓小圖書館，“找到”那本《紅葉集》，并且發現那張發黃的老舊紙條？

　　那么，當時的樓里還有誰嗎？

　　這時，我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就看向羅茜：“學姐，當時你提前到學院報道的那天，是2月的什么時候啊？還記得嗎？”

　　“記得是2月中旬的第一天，也就是2月11日。”羅茜回答。

　　呃……1491年的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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