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過去，陸釗一直都很小心。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反對自己留在山中，可他并不是對方的奴仆，不需要按照別人的意愿行事。
即使羊姓少年出身大族，可山中自有劍宗執事巡衛，任何人膽敢生事，都不過是劍下亡魂。
身為北境道門魁首，連云宗的規矩無人敢犯。
可躲得了明槍，卻防不過規矩之外的暗箭。
“陸兄，劉世伯要被調走了！”陳辰突然的一句話，讓陸釗真切體會到，無論哪一個世界，大家族都有無與倫比的權威。
“七劍峰雜役院的一位副堂主，點名要世伯過去，徐堂主已經應允了。”
“世伯抽不開身，只能讓我代為傳達一聲。”
徐堂主，便是通玄峰雜役院的副堂主。
連云一十九峰，共有十九座雜役分院。
副堂主，便是分院之主。
僅僅幾句話，陸釗便察覺到此中暗流涌動。
“是我連累了世伯！”
陳辰本有疑惑，經過陸釗的解釋，才終于明白了一切。
“可羊師弟，他為何非要你下山不可呢？”
“他前些日子才破入玄關境，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何必與你一個雜役過不去？”
陸釗放下手中的經卷，似乎抓住了些許頭緒，可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我先去調查一番。”
陳辰丟下這句話，風風火火的離去。
……
沒有等來調查結果，新的管事便已經上任了。
胖胖的和藹道士，在一位面容肅穆的中年人帶領下，站在了北部院眾多雜役的面前。
中年人不怒自威，黑衣袖上刺有銀月流云，陸釗一眼便識出此人是萬劍堂執事。
萬劍堂乃劍宗三大堂之首，即使只是身負一朵銀月的低級執事，實力也必在先天之上。
“看來，這位就是通玄峰的徐堂主了。”陸釗還在打量著徐堂主身后的胖道士，耳邊就響起其余雜役整齊的歡呼聲：
“恭迎堂主！”
徐有茂掃視一圈眾人，略微點了點頭。他抬著手臂指著胖道士，隨意道：“大家早有耳聞，我也不多啰嗦。從今天起，焦大便是北院管事。”
名叫焦大的胖道士探出身來，笑瞇瞇地對著眾人作了一緝，也不說話。
陸釗扭緊眉頭，感覺此人似乎一直在盯著自己。
果然是為自己而來！
徐堂主只是簡單介紹，便抽身離去，徹底將北院事務托付于焦大之手。
“諸位……”焦管事終于開口，綿綿軟軟的聲調中藏著些許銳利。
陸釗抬起頭，剛好看見對方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正對著自己。
“新官上任三把火，諸位都擔待著點兒。”
眾人齊聲應是，無人敢小瞧這位看似和藹的管事。
七劍峰乃是五大主峰之一，長老府邸星羅棋布，在那等嚴苛分院中待過，即使現在被“罷黜”至通玄峰，大家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只有天知道，會不會有長老惦念著他。
而不出陸釗所料，第二天他的工作便被重新分配。
打掃便所。
通玄峰弟子眾多，便所自然數量不少。即使只是北院一隅，便所也有七座之多。
便所乃藏污納垢之地，自然臭氣熏天，讓人難以忍受。
陸釗每天奔波于各處，已經很難有空閑時間。
“陸釗？真的是你！”
有曾經切磋過的弟子認出，眼前這位身穿灰衣的雜役，竟是一個多月前在山下挑戰的劍客。
“你怎么成了山中的雜役？還……還如此狼狽？”
以前清掃靜室時，陸釗總是深居簡出，基本無人能注意到他。現在終于有人發現，昔日威風的挑戰劍客，竟然成了一名下賤的雜役。
陸釗挑著一擔糞桶，朝這位弟子點點頭，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下一處便所趕去。
“呵呵，沒想到他……”
“走吧，快走吧！”有和善的弟子扯著那人，不愿再多說。
……
“太過分了！”
肅靜的藏劍閣中，陳辰一聲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無妨。”陸釗心平氣和，并沒有陳辰想象中的怨憤。
“我既然決意留在山中，早就有這種心理準備。”
“前段時日是托世伯之福，我心中很是感激，現在才是我該真正面對的時候。”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前世為了學劍，陸釗不知經受了多少磨難。現在不過只是做一名雜役，即使是每天與惡臭之物面對面，也不值得陸釗動搖一下心神。
陳辰恨恨道，“可惜我一直沒有找到羊濘那個混蛋，不然定要為陸兄爭辯一二！”
陸釗不置可否，專心翻閱經卷。
最近他心神不寧的毛病越發嚴重，能像此刻這樣靜心盤坐，已是難得的珍貴了。
……
又是幾日過去。
“最近院中污穢之物堆積，該派人帶下山清理了。”
焦大有些肥胖的身體，在逼仄的垃圾堆中艱難地騰挪，身后的幾位雜役都面露討好，紛紛稱是。
陸釗踏進院內，還未放下手中糞桶，便看見焦大驚喜地指著自己，
“就你了！”
“明日早點出發，不要讓這些腌瓚污了仙長的慧眼。”
焦大慢條斯理的吩咐完工作，其余幾位雜役緊隨其后，看都不敢看陸釗一眼。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來的管事處處針對陸釗，北院眾雜役也沒了往日的熱心。他們雖然不敢上門欺侮，可集體冷漠以對，也是一種割人的酷刑。
陸釗原以為，對方只想用折辱的方式，來逼迫他下山離去。
可現在看來，并沒有他想的這么簡單。
回想進門后，焦大的一切都仿佛順其自然，可陸釗完全能夠確定，對方就是蓄謀而來。
前世劍道初成，無數大人物想要將他招致麾下，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
可憑借敏銳的直覺，陸釗總能活到最后。
“看來就是明天了！”陸釗脫下滿是糞臭的衣服，嘩的一桶涼水潑在疲憊的軀體上。
原本心神不寧的老毛病，最近也很少再犯。而自從上山以來，陸釗又翻閱了無數卷劍書，受益良多。
他從沒有像今日這般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