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濛,怪峰突兀,雄奇而險幽。一道峭壁掛在山峰一側,一座古寺緊貼懸崖而建,好似掛在上面一般。遠遠望去,甚是驚險。
此山無名,此廟則名曰白龍。
白龍寺的一間禪房里,辛淳陽正蘸墨揮毫,下筆勁道渾厚,力透紙背。筆走龍蛇間,雙眼漸漸露出笑容,似乎對這幅作品甚是滿意,一副渾然忘我的神態(tài),竟毫不在意一旁坐著的人。
寫完一幅字,辛淳陽擱下手中毛筆,拿起剛完成的作品,對著那人,笑道:“這幅拙作,如何?”
那人敷衍道:“世人稱呼你,叫‘妙筆神手’,那你的字,還有什么可置評的呢?”
辛淳陽謙虛地笑了笑:“你客氣了。”一陣沉默過后,又說道:“所以,你還是動手了。”這話說得好似自言自語。
那人雙目中精光徒現,聲音也凸顯兇狠:“所以,你還是出手了?”
又是一陣沉默。
“世上有天、地、人三才,故而有‘仙界’、‘地界’與‘人界’。”辛淳陽又開口道:“‘地界’,早已被你一統(tǒng),然后你便得了個‘魔君’的稱號。”
窗外,一聲長嘯劃破長空,在山間盤旋。聽起來,是遠處的猛禽叫聲。
秦僧站起身來,慢慢走到辛淳陽書桌前。辛淳陽不為所動,繼續(xù)慢慢說道:“而在‘人界’之中,自打你從太乙派枯木的喪禮上,奪走了鎮(zhèn)魂球以后,也再無一人能奈何得了你。”
“哼。”秦僧冷笑一聲,雙手負在身后,神色頗為得意。
“天地人,你獨占其二,如今,又想對仙界動手了?”辛淳陽問道。
秦僧反問道:“既然我已占其二,又何不一鼓作氣,把剩下的那一份也占了呢?”
“太貪了,你。”辛淳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秦僧,笑道。
秦僧不以為意,只接著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所以,你還是出手了,對嗎?”
辛淳陽不做聲,只笑笑。其實早在一個月以前,他已將座下愛徒冷秋派去為廖無識等人助拳。
秦僧見辛淳陽一言不發(fā),便知道這是默認的表態(tài)。
“我還以為,先生早已然跳出三界外了。”秦僧揶揄道,“誰知道,你居然還在管三界里的事。”
辛淳陽笑道:“你這一出手,生靈涂炭,天道失常,我豈能不管?”
秦僧笑了笑,從筆架上拿起一支毛筆,從筆桿掃視到筆鋒,喃喃道:“我道是佛家一直堅信‘因緣和合’,以為三界之內的爭端,辛先生都不再過問了。”
“渡己,渡人?渡人,渡己?這原本也不是那么涇渭分明的事情。”辛淳陽依然面帶笑容,不急不躁。
秦僧捋了捋白須,也笑了起來:“說得好。辛先生的見地,確實不同于那些庸人。但......”他頓了頓:“這一次,先生不如還是先想著渡己吧?”
這時,辛淳陽身后的墻壁上隱隱浮現出一個影子,那影子由模糊迅速轉為清晰,仿佛一步步從墻壁的深處向外走出,最后影子輪廓分明,顯然是個男子的人影。又須臾功夫,那人影竟?jié)u漸從墻壁里走了出來,周身散發(fā)著黑氣,看不清面貌。只見它舉起右手,手中似乎拿著一柄短刀,慢慢走向辛淳陽。
辛淳陽卻似乎對身后發(fā)生的事情毫無察覺,依然笑著與秦僧對談著。眼看那人影只離他兩三步距離,手中短刀行將劈下。辛淳陽卻忽然嘆道:“你的移形幻魔術雖早臻入化境,卻依然擺脫不了用意念去控制幻影。可若執(zhí)著于意念,便難做到真正的遁形。”話音剛落,那人影手中的短刀便朝著辛淳陽的脖子砍下,卻在觸及他的一剎那,人影化作了一陣黑煙,須臾不見蹤跡。辛淳陽卻好似對身后之事渾然不覺,又攤開一張宣紙,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毛筆,將筆頭放入硯臺,蘸飽了墨。
秦僧見自己的幻術悄無聲息間便被辛淳陽破除,心下一惱,身后黑氣頓時爆出,逐漸將其周身環(huán)繞,慍怒道:“我和仙界的事,若你只做壁上觀,便不會惹這麻煩,可如今你偏要橫插一手,那便也怪不得我。”言畢,只見秦僧暗喝一聲,頓時十幾道黑氣帶著破空之聲,如利劍一般齊齊刺向辛淳陽。
只見辛淳陽不慌不忙,手腕輕輕一抖,毛筆尖上飛灑出幾滴墨水,竟一一對上秦僧發(fā)出的黑氣,只聽一陣輕響,那十幾道黑氣盡數被飛濺的墨汁擊散。再看辛淳陽,正埋頭伏案,執(zhí)筆而書。
秦僧冷笑道:“老先生好修行!老夫再領教一下近身功夫。”話音剛落,隨著一聲尖嘯,秦僧已至辛淳陽面前。出招時,手里已多了一把玄鐵長劍,劍鋒一出,禪房內外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一陣狂風卷入斗室,異獸咆哮聲不絕于耳,白龍寺上空,更是黑云翻滾,電閃雷鳴。
電光一閃,照亮禪房。
辛淳陽的筆鋒,不偏不倚抵住了秦僧的劍鋒。
一切歸于黑暗。
斗室內,打斗聲,利劍破空聲聲聲不絕。
又一道霹靂劃破長空!
秦僧已雙臂大展,門戶大開,手里長劍深深刺入一旁的墻壁。
云散,日現。
辛淳陽雙手垂肩,靜立于案前。書案上,一副書法已然完成,毛筆也已擱在了硯臺邊。
這幅字本該完美,可如今卻多了一個墨點。辛淳陽微微皺眉,輕輕嘆一口氣。
秦僧也看到了那個瑕疵,冷笑一聲。伸出手,嵌在壁中的劍晃了幾下,“噌”的飛出,回到秦僧手中,化作塵煙。
若在過去,世上誰能讓辛淳陽的字沾上半點殘墨!
禪房的門開著,魔君已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