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齊憬然走后，秦青長舒一口氣。
他笑意昂揚，“噢，對了，于歌姐姐，我剛走過來，看見拜月教的兩個窩點都被西戎官府給清洗了，抓了不少人。”
這件事她昨夜聽衛(wèi)子期說過，只是沒想到，這么迅速。
“假稱郭艾傷重，不只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吧。”
秦青撓撓頭，低聲說，“將軍他擔(dān)心你出什么事兒，讓我來看著你。”
“我現(xiàn)在真的出事兒了…”
秦青大驚，“怎么了！”
“憬然走了，沒人幫我用西戎語問琳瑯當(dāng)鋪掌柜的。”
秦青有些尷尬。
“走吧，碰碰運氣，說不定，店里伙計會云秦話呢？”
一路過去，只看見琳瑯當(dāng)鋪的大門緊閉。對方又先一步，截斷了線索。
去當(dāng)鋪旁邊的店中詢問情況，對方告訴她，當(dāng)鋪掌柜的跑路了。
另一廂，田方這兩日跟著拜月教的窩點查探線索。誤打誤撞碰到西戎官兵清洗窩點，他便偷摸著跟著逃出西戎官府追捕的教眾一同前往。
跟隨他們來到城東的一座破舊的廟宇，坐落在戈壁之上，怕被發(fā)現(xiàn)，他便在外不遠(yuǎn)處候著。坐等右等，眼看太陽都快下山了，仍然沒有人出現(xiàn)。他壯著膽子靠近破廟，寂靜無聲，一推開門，那些教眾的尸體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特耐耐得，全被殺了。”
他左右查探，這破廟有個后門，“又落空了！”
他悻悻地回到城中，情緒十分低落。
誰來也巧，正好被返回雜貨店的秦青看到。
“田大哥！”
田方聞聲而來，看見殷于歌，他羞愧的低下頭，“小，小軍師？俺，沒有找到將軍…”
殷于歌頷首微笑，“你不用擔(dān)心，他現(xiàn)在，好著呢。”
田方瞬間打起了精神，“你們…”
秦青對著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們先去吃飯吧。”
沒有身份通牒，雖然不能住店，但是飯館還是可以的。三人找了一家面館，田方真是餓了，不一會兒，便吃完三大碗，只剩秦青目瞪口呆地看著，想當(dāng)年他發(fā)育的時候也沒吃過那么多。
秦青正要說什么，田方抿著嘴，小聲道，“隔壁那桌。”
秦青悄悄側(cè)頭斜睨，兩個西戎模樣打扮的人時不時的往這里瞅著。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跟上咯。”
三人吃完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進(jìn)了一條小巷，果不其然，那兩個漢子也跟了過來。
秦青突然駐足，反手一擊，手肘抵住其中一人的脖子，“說！什么人！”
另一人見狀，正往回走，被田方攔住。
那兩個人用西戎語交流著，突然，被抵住脖子的那個人開口說道，“誤會了，誤會了，我們是齊爺派來跟著小姐的了。”
“怕小姐不安全。”
“齊爺？”秦青加重力道，“哪個齊爺！說全名。”
“齊憬然齊爺啊了！”
“憬然？”殷于歌有些吃驚，怎么突然他對自己那么照顧。
秦青松手，雖然他并不喜歡齊憬然，但好歹也算幫助過他們。那人整理著衣服，又笑著說，“殷小姐，齊爺說你昨夜沒歸，擔(dān)心您…”
“我沒事的，請他放心，我事情辦完后會來拜會他，另外，多謝好意。”
田方堵住他們的去路，“回去告訴齊憬然！小軍師和我們在一起安全得很。”
殷于歌拉了一下田方，示意他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哦好，那我們先回去了啊。不過殷小姐，你住在哪？我們，也好有個交代。”
田方拿出劍擋在他身前，“怎么？又不是你家女主人！快離開，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人迫于田方的氣勢，迅速撤離。小巷瞬間清凈了許多，感受到田方熱情的視線，殷于歌扶著額，繼續(xù)向前走。
“啊呵呵，小軍師呀，你和他真的還有聯(lián)系啊？他怎么也到西戎來了？”
“做生意，這次，多虧他幫助了我們，郭艾才能及時得到救治。”
“那，俺豈不是兇錯人了。”
“…”
在雜貨店背后，有個小門，看起來就像獨立的一棟院子。秦青帶著他們進(jìn)去，他拿出懷中的陰陽鑰匙，插入鎖孔，慢慢試探著。進(jìn)去以后是普通的民居，“這是今天陳叔告訴我的，老走大門，太招搖，這個屋有個入口可以通向密室。”
他推開雜物柜，一道比墻色稍淺的小門浮于墻上。甬道長不過百余步，便到了盡頭。秦青敲在門上，片刻，衛(wèi)影打開了門。
“將軍！”一進(jìn)屋，田方自顧自的喊著，向屏風(fēng)后面的床跑去，一看又沒有人。他和衛(wèi)子期算是自年少時相識，兩人性格不同，卻同有大志在身，又都投身軍營，就像親兄弟一般。
“我在這兒。”衛(wèi)子期坐在書桌旁，放下在看的兵法書，懶懶的抬眼看著田方。
“怎么下床了…”
殷于歌看向衛(wèi)影，他聳聳肩，表示無奈，趕快退到一旁。
衛(wèi)子期不予理睬，想來仍在生氣。他自顧自的和田方聊著，田方將這幾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當(dāng)然，也包括剛才巷中所遇之事。
“你是說跟到一座破廟里，他們?nèi)妓懒耍俊?p> “是，看起來是一刀割喉，沒有反抗的痕跡，我在外面也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衛(wèi)子期緩緩起身，“這么說，到像是被上級拋棄的棋子。”因為身份曝光，所以干脆利落得永久封上口，這一點，倒真是狠毒。
“齊憬然的人也在跟著你們？”
“這…”田方又覺得自己多嘴，明明最清楚他倆之間的過往，偏偏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殷于歌上前，“我想，他沒有惡意。”
“噢…”
“他不過是一個商人。更何況，他在我們遇襲的時候幫助了我們。”
衛(wèi)子期直直的盯著她，“幫助的是你，不是我們。”
“你在懷疑他？”
“其他人都值得懷疑。”
眼看硝煙彌漫，戰(zhàn)火起，陳叔開門，端了一盆水過來，“將軍，該換藥了。”
“啊，你，就是田方田副將吧。”陳叔進(jìn)來，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
田方鞠手行禮，“噢，俺正是。”
“沒事就好啊，呵呵呵。”田叔也感覺這里的氣氛不是很對，便引入話題，“啊，殷姑娘，你今日去了秋夜坊，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殷于歌垂首，“沁姨是被人殺死的，如果我沒猜錯，用的是極細(xì)的針，刺入穴位，導(dǎo)致呼吸痙攣而死。”
“可是門窗封鎖，入口也有侍女在，那么只能通過窗戶飛入針插中穴位，且力道適中，使針完全插入又隱于皮下，不易被發(fā)現(xiàn)。”
“這武功，一定比俺高。”
“根據(jù)侍女的說法，應(yīng)該是獲得當(dāng)鋪信息后，有一些需要她獨自去確認(rèn)的，也定是受了一些打擊或者是令她驚訝的事，所以才會憂心忡忡，無法入眠。”
衛(wèi)子期坐下，“那么當(dāng)鋪呢？”
秦青答道，“我和于歌姐姐去看了，已經(jīng)關(guān)門。”
“那也就是，我們線索又被他們先一步截斷…”
“殷姑娘，死者脖子上方靠近耳后，是不是有淡紫色的小點。”
他放下水盆。
“陳叔你，見過？”
“二十年前，我初次受命到這里時，玄月教在兩國境內(nèi)猖獗，時值云秦派出使者和西戎談判條約。欲挑撥兩國關(guān)系，當(dāng)時的玄月教教主賽策和用這個手法殺死了云秦來使，破案的正是來西戎的衛(wèi)大將軍，也就是將軍的的父親。也是這件事，兩國協(xié)力對付玄月教，賽策和死，沒兩年，玄月教就銷聲匿跡。”
“可是現(xiàn)在賽策和已經(jīng)死了。”衛(wèi)子期也正是知道這段往事，了解玄月教和西戎官府的敵對關(guān)系，才能寄希望于西戎官府，透露消息給他們，圍剿窩點。
“不錯，再加上近日玄月教卷土從來，所以，老夫認(rèn)為，這極有可能是他的繼任者干的。”
殷于歌細(xì)想，如果真是這樣，又是玄月教干的，那么一定意味著，當(dāng)鋪獲取的信息非常重要，甚至可以暴露他們的身份。而這個信息，又無從查起。她有些心憂，坐在桌旁看著跳躍的燭火。
“啊，陳副將，你隨我來，我給你安排了寢居。”
“對了，殷姑娘，記得給將軍換藥。”
“好！”其他人跟著陳叔離開。
殷于歌回過神看著衛(wèi)子期，他徑自站在那里，不偏不倚，從外表倒看不出來他重傷在身。
“昨日說了，最好臥床靜養(yǎng)。”
看見她拿好藥物過來，衛(wèi)子期倒也配合，緩慢解著衣服，然后坐下。
她輕輕撥開藥布，借著燭火仔細(xì)查驗著傷口變化，他身體強(qiáng)健，恢復(fù)的倒還不錯，已經(jīng)結(jié)痂，沒有感染跡象。只是，因為長時間的活動，傷口有些滲血。
“明日，切莫長時間的活動。”
見他不言不語，她溫柔的說著，“聽到了嗎？”
瞥見她眼底的關(guān)切，他才幽幽地說，“只需要你一句話，我就會乖乖的。”
殷于歌勾眼看著他，莞爾一笑，“那么將軍，明日切記，不要再四處…”
話音未落，衛(wèi)子期身體前傾，唇剛好對上她的。她后退，感覺周圍空氣都開始躁動不安起來。她越來越怕和他獨處，他總是無端的撩撥自己，帶著侵略性。
“我們應(yīng)該好好談?wù)劇！?p> 衛(wèi)子期挑眉，“嗯？”
“那天晚上，是我的錯。但是我們，三年前開始，就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將軍有未婚妻蘇小姐，我也有其他人，如果有讓將軍你誤會的地方，我很抱歉。”
“只是錯誤？”
“是。”
“三年后再見到我，沒有一絲心喜？”
“沒有。”
“那你為何這么在意我的傷勢？”
“將軍是云秦棟梁，萬民愛戴。”
“所以你昨晚睡在榻上只是為了就近照顧萬民愛戴的病患？”
殷于歌一愣，他昨晚看到了，“是。”
“你撒謊！陳叔已經(jīng)全部告訴我了，我沒有醒來時你的慌張失措，你的眼淚，他全告訴我了。”他起身。
一時間，她不知如何回答，衛(wèi)子期欺身向前，緩緩說道，“于歌，你還是關(guān)心我的。”
“那是因為我答應(yīng)過蘇小姐，要好好照顧你。”
“以真？”衛(wèi)子期但笑不語，“我會解除婚約。”
殷于歌慌亂的抬起頭，一旦解除婚約，他背上始亂終棄的名聲，縱然他軍功卓越，也抵不過蘇府的影響力。再加上衛(wèi)老將軍早已棄軍從政，朝堂之上，只怕衛(wèi)家寸步難行。
“不可以！”
“這是我的事。”
“就算你解除婚約，我們也不會在一起。雖然我關(guān)心你，那也只是念在舊情。我更愛的是齊憬然，余下的人生，我只想和他一起度過…”
衛(wèi)子期堵住她的唇，不顧傷口，攬著她的腰，將她牢牢地鎖在懷里。礙于他傷重，她不敢用力抗拒。良久，他放手，額抵著她的，“齊憬然就那么好？嗯？”
她輕輕推開他，“是。”
“既然如此相愛，你們?yōu)楹尾怀捎H？”
“這不過是虛名，我們不需要。”
衛(wèi)子期勾起嘴角，加上身前的傷，顯得有些邪魅。三年前，她的話語歷歷在耳，她說，她不要做妾，她愛的人只能有她。他不過遲疑片刻，她又愛上他人，不愿意他放下嫡子身份遠(yuǎn)走高飛。她那么在意的名分，在意的堂堂正正，到了齊憬然這里，卻說，這不過是虛名。
“殷于歌，你很可以。”
“我再問你一次，那天晚上，你真的當(dāng)成一個錯誤？”
“是。”
“以后，我們之間如你所愿，清白如紙。”
他的話語緩緩地流淌，一字一句灌進(jìn)她的耳朵，殷于歌淡淡的笑著，像戈壁上的胡楊，神色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