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是？”
衛子期原本面朝石像，背對著蕭益群，聽到蕭益群問到這句話，他猛地轉身。只見殷于歌站在眼前，她的雙眼不再紅腫，已然恢復了以往的靈動。
高臺上風很大，她一襲紅衣，輕紗飛揚，美得不可方物。殷于歌將吹散的發拾起，拿出絲帶系在一起甩到背后。看見衛子期時，她有些清傲的容顏泛起笑意。
這一笑，仿佛停駐了時間。
“于歌？你怎么來了？”衛子期快步走來。
“正巧聽說這里出了事，反正我也是閑著，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忙。”
蕭益群有些茫然，他只見過蘇小姐的畫像，卻不知衛子期同行的還有其他女子，“這位是？”
殷于歌俯身施禮，“稟大人，民女殷于歌。”
衛子期看著她補充道，“郡守不必見外，殷姑娘也是營中軍醫。”
“哦哦，真是年少出英雄啊，沒想到殷姑娘如此年輕已經列為軍醫，此乃云秦首位女軍醫吧。”
衛子期揚起嘴角，眼中裝滿無比的自豪，“是的，第一人。”
而此時，殷于歌已經開始四處檢視。
“將軍，蕭郡守，在下已初步檢驗完成。”
仵作起身，開始匯報情況。
“死者，男，石傲，五十多歲…”
蕭郡守癟癟嘴，糾正到，“石大人五十有二。”
“噢，好。”仵作提筆在冊子上改了些。
“表面無明顯傷痕，手指有血污，似在石壁抓撓所致。”
“這意思，你是說！石大人被放進去的時候還沒死？”蕭益群萬分惶恐。
仵作點點頭，“等找到完整的石塊，應該可以看到手指血痕抓撓的痕跡。”
“這兇手也忒殘忍了！難怪老夫走上來的時候總覺得怪怪的，說不定那時候，還沒死呢。”
這時候仵作打斷蕭益群的話，“蕭大人上來那會兒，石大人已經死了”
“尸體已經僵硬，至少死了兩個時辰以上了。”
“辰時以前？”衛子期挑眉，“繼續說下去。”
“這頸下有細長的類似線、索的痕跡，初步判定是窒息而亡，具體的要運回衙門做詳細的檢查之后才能確定。”
蕭益群吩咐道，“來幾個人把石大人尸體抬回縣衙。”
窒息而死，那么這個石像，是怎么密封的呢。殷于歌在石座周圍檢視著，石座呈方形，邊緣留有兩寸，中部為圓形，向上凸起四五寸，圓形凸起周圍還有橫折的卡槽，應該是連接卡住石像與基座的。
“為什么要做成內里中空呢？”
蕭益群想后喊著，“去叫姚師傅上來！”
那霍小乙剛爬上來，還沒來得及停駐腳步，蕭益群又開始使喚他。
“我…”
連衛子期都注意到霍小乙已經來來回回跑腿了好幾次，沒來得及休息。
“蕭郡守，看來這個人比你官府中人還盡責。”衛子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因為往返活動逐漸發熱而挽起長袖，精瘦的胳膊露在外面，汗水浸濕了頭發。
得到衛子期的夸贊，霍小乙笑得淳樸，又擼擼衣袖，重新整裝待發。
“慢著！”
蕭益群不是腐朽庸碌之輩，看衛子期的意思，他也很看好這個年輕人，若自己不再表示些什么，到顯得自己利用官職欺壓普通百姓了。
“這樣，明日一早，你去官衙找本官，留在官府做事，先從差役做起。”
霍小乙一怔，搖搖頭。
“怎么？不滿意？”
“非也非也，只是小乙志向并不是要進官府當差人。”他微微仰頭，定睛看著衛子期，眼中似有萬千花火，“大將軍！小乙知道有些唐突，也知道自己不夠格，不過小乙自小的愿望便是能夠浴血沙場，保家衛國。請將軍給我一次機會！”
蕭益群生怕他唐突了這個大將軍，連忙喝住，“你這個小娃，每年晉州都有征兵名額，你來煩大將軍干嘛！”
霍小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我想進衛家軍！”
“什么！”蕭益群大驚，誰不知道衛家軍是最難進的。單單新兵遴選那都是經過層層選拔，各營的翹楚。
“我，我知道我自己不夠格，但是我很能吃苦，也很有勇氣。”他抬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緊緊鎖住衛子期，快速的把腦海中僅存的句子給搬出來。
那種渴望的眼神，即便是在人才濟濟的衛家軍中，他也見過的不多，仿佛眼前在談論的這件事，就是他全部的生命意義。
衛子期眸色一深，背過手，慢悠悠的說著，“衛家軍的薪俸比其他軍隊高出不少…”
霍小乙急了，他撓著腦袋，只怪自己嘴笨無法表露出來自己的想法，要怎么證明自己想入衛家軍不是為了高額的薪俸呢。
“我，我不要薪俸！管吃管住就行！”
看著他慌亂的話語，眼底的認真，衛子期不禁浮現笑意，“家中還有何人？”
“小乙家中還有個哥哥和老母親。”
“衛家軍薪俸高，可是自然承受的壓力也更大，與敵國將軍對陣，生死全在一線之間。”
“我知道，哥哥會幫我照顧娘親的，娘親也支持我。”
“閑時，衛家軍七日練兵休沐一日。備戰期間，四日休沐一日，自辰時起，風雨無阻。”
“我可以！我不會偷懶…”
衛子期拍拍他的肩，嘴角上揚，“你太瘦了…”
“我可以增肥！”
“我還沒說完…”衛子期眼一瞟，看向他。
“將軍請說！”
“收拾好東西晚間來官驛找田方副將，我們在晉州這段日子你跟著他。如果他說沒問題，我也沒意見。”
話音剛落，霍小乙興奮不已，舉著雙手跳起來，“多謝衛將軍！蕭郡守還有，這個漂亮姐姐。”
殷于歌此時忙著尋找石像上的蛛絲馬跡，一聽到霍小乙的謝謝，便笑著，“我可什么也沒說。”
霍小乙哪里顧得了這么許多，蹦蹦跳跳的跑下階梯，一邊喊著，“我去找姚師傅！”
看到這新鮮的力量，衛子期的心也跟著雀躍起來。
可是，身后這個巨大的麻煩還是需要解決，他看向殷于歌，“剛才可有什么發現？”
殷于歌搖搖頭，“有許多疑點都得等衛影那邊的初步調查后才能確認。”
“蕭郡守，這石像一直有人看守嗎？”
“回將軍，沒有。前兩天下大雨，撤走了人員。”
“石大人的衣服沒有水漬，就算是那天放進來的，也無法存活這么多天。”殷于歌說到。
“那么，其余時間都有人看守嗎？”
“按理來說是的，這具體的嘛，還得問一下下面的安排明細。”
殷于歌說，“如果推測的死亡時間屬實，佛像八尺高，石大人身材孔武有力，留給他的空氣不會很多，如果密封完好，可能短短一兩個時辰就能致命。”
“那么就是在昨夜晚間放進去的。”
殷于歌指著石座上的卡槽，“這里有許多劃痕，如果是石大人生前造成的，那昨夜駐守的士兵一定會聽到響動。”
“只有等衛影調查清楚看守的信息值班情況之后才能得到解釋。”衛子期答道。
而姚永聽說自己做的石像炸了，立刻馬不停蹄的趕過來，兩鬢斑白的他氣喘吁吁。石傲尸體已然抬走，石坐臺上面一片狼藉，他撲倒在石像面前，“怎么會這樣！我嘔心瀝血的大半年心血啊！”
“姚師傅，你可算來了。”蕭益群嘆著，又給衛子期介紹道，“將軍，這是晉州城中數一數二的能工巧匠，姚永老師傅。”
蕭益群素來知道這個姚石匠是出了名的固執，對于自己的作品那是當生命一般。見他如此哀傷，只差捶足頓胸。彎腰拉起他，“姚師傅，這位是大將軍，因為這個命案的發生，有些話要問你。”
姚永這才顫巍巍起身，“將軍。”
“姚老師傅，以往的石像都是實心的，何以這座會空心結構？”
“是這樣的，”姚永抹了一把淚，“這次的石像尺寸很大，又要運到高臺以供瞻仰。考慮到減小搬運的難度，特地挖了中空。可是老朽給石像特意留了兩寸的厚度，這種石質，是不會坍塌破裂的。”
姚永走近石座，指著卡槽，“將軍請看，石像底部也有類似的凸起，不過是反向的，將石像套在上面對準卡槽旋轉一定距離，石像和石座便會扣的嚴絲合縫。俗稱，陰陽扣。”
“那請問老師傅，這石像和石座什么時候合上的呢？”殷于歌問道。
“前晚。”姚永看了一眼殷于歌，又繼續解釋，“因為兩天前下雨，所以將石像搬上來之后就沒有合上，等待雨停。”
“前晚你親自在嗎？”
“是的。大雨已經延后合攏佛像的工期了，石像只得放在旁邊，又搭了一個臨時草棚。所以前天晚上雨停后一個時辰之后，見沒有繼續下雨的可能，我就立馬招呼工人快些合攏石像，披上紅稠。”
“合攏之后，你們一直在嗎？”
姚用搖頭，額間滿是皺紋，“沒有，合攏之后我就下去休息吃飯了。”
“石像這么重，怎么合攏的？”
“是這樣的，在石座旁搭建一個比石座略高的臺子，將石像置于其上，四個工人以粗幕棍架上將它平移過來就行。”
“至少四個人？”
姚永點頭，“這個石像很重。”
“何以不用木吊？”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本來呢，還帶了一臺木吊在高臺，可是，有人提議說，作為佛像，如此對待似有不尊敬的意味。所以…”
“木吊現下在哪？”
姚永永手指著場外一角，建筑物的下面，“佛像合攏之后便搬下去了。”
殷于歌又想到了些什么，問，“這個臨時用來放石像的臺子，是架空的？”
姚永點點頭。
衛子期眼一瞇，若有所思。“合攏石像的時候可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石像內部，可有檢查過？”
“沒有，如果老朽發現，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事了。”
殷于歌大概清楚了衛子期的想法，可是，他能在里面存活兩天嗎？而且這兩日守衛的人也應該會聽到里面的動靜。
“那么按照姚師傅的經驗來看，如石大人那般身材的男子活著在里面掙扎，會使石像搖晃發出響動嗎？”
他沉思片刻，“回稟將軍，會。”
“對石材這方面，你比我們了解，什么情況會令石像如今日一般坍塌四碎？”
“這，在石像表面鉆取深的點，在同一塊區域點越多，就越容易使得石頭內部發生經裂…”姚永沉思，“可是，面積這么大的石像，要讓整座石像都這樣，絕非一時片刻可以完成的。”
“如果將石像拼回復原，姚老師傅可以找到破裂的根源所在嗎？”
他點點頭，“老朽，定當全力以赴。”
“我要肯定的答復。”衛子期上前，氣勢逼人。
“此事影響重大，需盡快破案，而姚老師傅這一步，至關重要。”
姚用彎著腰，一字一頓地說，“老朽在此立下誓言，明晚之前。”
衛子期揚起笑意，“好，若需要任何人手，蕭郡守給你調撥。”
“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