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站在山頭上看著八處動工的堡壘，滿意地點頭。

　　孫安在旁邊，他剛從京兆府來。

　　“你這廝，做事的確有一手，只是太耗費錢財，”孫安質疑道，“若主公要與流寇開戰，這錢從哪里來？”

　　朱武信心十足，上山之前他對北原軍寨有疑慮。

　　一個新成立的軍寨，有多大本錢？

　　可他看到軍寨里的存糧，心里先踏實一半。

　　李寇在寨中挖出了堪比縣衙倉司的糧庫。

　　有多少糧呢？

　　朱武篤定，這批存糧足夠在災年供應全寨吃一年。

　　還有他尚且不認識的一些糧食。

　　大顆的叫土豆，黃澄澄的是玉米。

　　“好吃，只不過，咱們還是喜歡吃細糧，寨主說，可以摻一起，達官貴人們喜歡?！闭行阂仓?，帶著朱武滿山寨走，順口說。

　　朱武有心眼，他不是很相信老娘的話。

　　很顯然，老娘心目中，李大說什么都是對的。

　　他也不信寨中大人們的話。

　　李寇以土地均分于他們，他們自然把李寇當皇帝。

　　但朱武相信小孩子們的話。

　　吃得飽吃不飽他們最有發言權。

　　只是，他沒有想到都是寨中的配置竟那么雄厚。

　　光郎中便有六人，還有幾人這幾日正在城中接受些培訓。

　　有這樣的實力，朱武絲毫不擔心區區流寇能對軍寨造成點威脅。

　　“唯一要擔憂的，反而是外出押運糧食的隊伍?！敝煳鋯枌O安，“孫兄一路來，最擔憂的是甚么？”

　　“官府?！睂O安道。

　　朱武當即高看了這人兩眼。

　　若只說草寇，未免只是個俗人。

　　誰都說得上。

　　但若說流民，便可算中等。

　　流民中，多少是草寇多少是惡徒實難說得清。

　　唯獨這官府，才是軍寨一等一的死對頭。

　　“過關卡，大錢數千尚且不滿，但若給多了，這里給，那里便尋釁，這一群養不熟的惡狼，他們的狠，遠比甚么流寇流民要兇險?！睂O安問，“你有甚么法子？”

　　“養！”朱武咬著牙，他告誡說道，“你心疼錢財，我也心疼錢財，然，若養熟了這批惡狼，倘若誰阻撓咱們，他們一月數千錢供奉，又從哪里得來？這數千大錢，買十里平安，便是草寇來為難，這些官府中的人也會干涉，那一些利潤，舍給他們爭搶，所謂‘惡狗爭骨，花子奪路’，軍寨未能威震西陲，這些腌臜自會百般刁難，養著它，養到倘若我們斷了路，他們便餓死的境地，看誰才是這條路上的主人。”

　　這便讓孫安刮目相看。

　　“我只道是，你要咬牙切齒，教弟兄們不跟這些人使錢。”孫安道，“主公這么說，咱們想了一路才明白，你有這謀略，咱們便不擔憂教旁人占便宜?！?p>　　朱武一笑正要問童貫處的態度，忽見山頭紅旗招展。

　　這是寨中的規矩。

　　若有人上山，是敵人，白日以黑旗報警，夜晚以火光警報。

　　但若是來歷不明的人，便以綠旗與鑼聲示警并使人喝問。

　　唯獨是紅旗，那一定是自己人回來。

　　“野豬溝軍寨之事，朝廷沒派人，便不能罷休，主公只怕這幾日也回不來，”孫安看兩眼，笑著道，“看他們的勁頭，必定是主母上山了?！?p>　　朱武微微搖著頭，他并不傾向于此刻便有女子在山寨里以主母自居。

　　只不過，他深知李寇心思廣大，馬姑娘既公然上山來，必定有他們的主意。

　　“也好，須見一見這位馬娘子去?！敝煳涠嗌儆行╈?。

　　馬氏乃山后名門世家，手底下多寡也有心腹人。

　　他現如今赫然提舉山寨，這位名門出身的馬娘子是否有不滿之處尚且難料。

　　這一點，朱武沒猜錯。

　　馬姑娘這幾天很煩。

　　山后馬氏來人了。

　　不但來人了，還問她伸了手。

　　此刻，陪伴她一起上山來的，不獨是楊娘子，還有個婦人，看穿著，是個仆婦姿態，然神色倨傲，便是楊娘子，似乎在她眼里也不過常人。

　　“娘子莫可忘了自己家。”那婦人念叨。

　　馬娘子再一次嘆一口氣。

　　馬氏派人來，那自然是喜事兒。

　　她本也想派人去山后，哪怕為李寇拉一個幫手。

　　沒想到，她還沒動手那邊竟派人來了。

　　他們既不要朝廷的匾額，也不要天子的褒獎。

　　這是讓出了名譽。

　　但他們要的是實惠。

　　“嘮叨了半天，我只聽出一個話，李大的生意，不論糧食還是別的，但凡要給馬氏一半去。軍寨的位置，什么弓箭手隊正，什么管雜事的文書，馬氏多的是門客，但凡有，也盡許諾給他們，這不是把李大的生意，變成他們的生意，把我們的山寨，變成他們的衙門？想得美?！睏钅镒佣嘤胁环?。

　　馬姑娘失笑，她自然清楚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可她又不傻，憑什么大郎的家底變成山后馬氏的好處？

　　因此，這一次上山她便是要當眾教軍寨所有的人明白，誰也不要想搶占這里的位置。

　　此外，她還要考察下建設。

　　“聽說大郎任命一個什么土工虞侯，有沒有本事，卻要親自觀察，好好個軍寨，可不能成了別人的衙門?！瘪R娘子心想。

　　正巧，那婦人又嘮叨。

　　她說：“偌大個山寨，說是娘子的，也不見有下山迎接的，明情不把娘子放在眼里，若是自家人，哪個敢如此？千說萬說，到底還是自家人放心——不姓馬，到底不貼心?！?p>　　這邊暴露目的了。

　　北原軍寨姓甚么？

　　明面上，自然是要姓趙。

　　但實質上，哪個不知那是李寇一手所創啊？

　　折可適也知，因此北原軍寨里的職位便有空缺的，他也絕不干涉。

　　“馬氏在山后竟墮落到如此，連小小的山寨，沒品的職位，也要舍下臉爭搶么？”馬姑娘不解。

　　那婦人又道：“還有這山路，到底還是旁人卜成志么。如若是自家小子，那么多山民，吃李大郎的，喝李大郎的，敢不小心伺候好一條大路？省得娘子上山也這般作難，也要帶那么多好的，反倒討好這些人?！?p>　　馬姑娘帶了不少吃喝的物件。

　　只不過，最多的是按照李寇要求帶上山的豬崽子。

　　這一大筆錢花掉，那婦人心疼地抹了淚。

　　“都是娘子太軟弱，一個流民，攀上馬氏的威風，自該是馬氏的人，要這個，要那個，還不都是馬家娘子出錢，這樣怎么行？”那婦人已使人回去了，這渭州馬氏的門戶，須山后馬氏派人當。

　　至于馬娘子答應不答應，她認為不必考慮。

　　軟弱至此，她還能有甚么意見？

　　“今日須先搶下山寨的大權，好迫使她交出那糧行?！币幌肫疬@個，那婦人兩眼放光。

　　那可真是個日進斗金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