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弦平復了一下心情,剛想說話,會議室原本緊閉的玻璃門突然被打開了。
“爸,我給你帶了午飯過來。”是個女生,手上拎著塑料袋和打包盒,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里面的飯和菜。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打擾給轉移了注意力。
王小弦也抬頭看過去,這女生身材高挑,穿著一件碎花的短袖,淺淺的V型露出迷人的鎖骨,下半身是七分褲和小白鞋,卡通短襪裹在雪白纖細的小腿上,說話的時候露出整齊的牙齒,梨渦好像鑲嵌在臉頰。
“穆小姐,王先生已經過來這邊了,我們正要開始,請快入座吧。”楊箐提醒穆向雪找位置坐好。
“哦哦,好的。”穆向雪也意識到這里面多了兩個人,聽到楊箐的話后就徑直走向穆宏光旁邊,拉出椅子坐好,不再說話,只是偷偷用眼睛打量著王小弦。
“我們繼續吧。”楊箐又看向王小弦,“王先生您不起訴的條件是什么呢?正好有魏律師在場,他也可以提供一些專業的建議。”
“你們是協調的還是穆宏光雇的私人律師?”王小弦眼神冰冷的望著楊箐跟魏大嵩。
“我們當然是協調的。”楊箐陪著笑表明立場。
“那我怎么感覺你們一個勁的希望我不起訴他呢?”王小弦冷笑。
“王先生您多慮了,這完全是出于醫院針對您和穆先生這種情況的考慮。”楊箐坐直了身子,“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首先穆先生故意隱瞞自己病情導致王先生被傳染已經被我們院方證實了,不管王先生是想起訴也好私下了結也罷,我們醫院都會出公正還給您一個公道。”
“我可以賠錢,我不想被起訴。”穆宏光這時候忽然插嘴,擺明自己打算用錢解決問題。
“還輪不到你說話!”原本一言不發的魏大嵩這時候突然訓斥,眼神不善的盯著穆宏光。
“好好,我閉嘴。”
穆宏光察覺到魏大嵩眼神中的威懾,只能擺擺手,乖乖的閉上嘴巴,他不能得罪這倆個人,不然到時候醫院徹底傾向于王小弦這邊就麻煩了,他只是需要個公正而已。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小弦想起那些黑暗的日子,正愁找不到機會發作呢,這敗狗偏偏就往槍口上撞。
“啪!”
王小弦猛的一拍桌子,臉上怒不可遏,再加之他接近1米8的個頭,站起身所形成的壓迫感讓在座的幾人面色一窒。
“你覺得人命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嗎?還是說……你的錢能買下老子這條命?”
穆宏光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憤怒的臉,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本能的把椅子往后縮了縮,遠離王小弦。
穆向雪也被王小弦這突然的舉動嚇得一哆嗦,雙手緊緊的扣在大腿上,內心忐忑不已,小臉上更是不斷變幻著愧疚和不安的表情。
“你……你可以出個價。”穆宏光顫顫巍巍的說。
“穆宏光你別說了!”
楊箐看出來此刻的情況有點嚴峻,急忙站起身打圓場,“王先生您消消氣,先聽完醫院這邊的調查結果再決定要不要起訴。”
“好,那我先聽你說。”王小弦吐出一口濁氣,決定暫且先放下揍敗狗穆宏光的沖動,畢竟來日方長嘛,只要還在臨忻市就不愁沒機會。
“是這樣的王先生。”
魏大嵩這時候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兩張檢驗報告,一邊看一邊說,“經過醫院這邊的調查,穆宏光先生的病史確實已經有一年多快到兩年的時間了,而他此前的那種故意隱瞞自己病情,致使傳染給他人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了,可以定性為故意傷害罪論處,根據《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和第一百一十五條的規定: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穆宏光聽到無期徒刑和死刑的時候,臉色劇變,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雖然穆宏光并不是主觀刻意的傳播,但是達到王先生這種程度的話,少說也會被判八年到十年。”
魏大嵩又接著說,“想必你也知道,類似HIV這種疾病,確診感染后不吃藥的話是沒有多少年可以活的,一但穆宏光先生被法院定罪,在里面最多也就可以撐過三年至五年。”
穆宏光這時候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內心膽顫不已,原本自己患上這個病就已經夠絕望了,現在要是還被關了進去,那就離死不遠了,他不想死,他想活著。
“魏……魏律師請幫幫我,我不能進去啊。”穆宏光眼神誠懇的望著魏大嵩,希望他能幫自己說服王小弦,就像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無視掉就在那兒恐懼膽顫的穆宏光,王小弦抬頭看向魏大嵩,“魏律師想說什么就說吧。”
“我的調解方案是這樣的,你起訴穆宏光讓法院給他定罪,最多五年他就解脫了,于你而言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都是苦命人,畢竟在那種情況下想活命也不是原罪,要不然你們雙方各退一步?”魏大嵩確實是一個專業的律師,說完話也是不卑不亢的。
“所以是要我認命嘍?”王小弦心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種博同情的說法對別人或許有用,但對自己未必好用。
“我不知道你們醫院里是有多少人敢給HIV患者動手術的,有可能有很多,也有可能很少,但是這家伙……”王小弦盯著穆宏光,“我為了救他不遺余力,可他呢?為了得救卻對我隱瞞病情,這么自私的人為什么不讓他早點去死?留著不是禍害嗎?”
“王先生……王先生我知道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告知你真相也許就不會被傳染了,我也不該瞞著你,我錯了,我請求你的原諒……”穆宏光移開椅子不要臉面的朝王小弦跪了下去,不斷磕頭,“我請求你的原諒,我真的不想死。”
穆向雪看著自己小時候的英雄如此不堪,顫顫巍巍的動作,低聲下氣的乞求,她不免眼睛泛紅,別過頭去,心想就這樣讓爸爸的高光時刻留在心底吧,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只是這代價……太大了。
“穆先生您別這樣,我們會試著再跟王先生進行構通的。”楊箐有些看不下去,畢竟他的女兒還在現場,再這樣下去誰的臉面都掛不住。
“王先生你也看到了,起訴意味著穆宏光要在里面度過自己的余生,而你的處境也不會得到任何的改善。更何況他還有家人,這樣的處罰方式對他的家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痛苦呢,你們雙方都不討好,依我看……不防就先坐下來聽聽穆宏光的補償數額?”魏大嵩也在旁邊游說。
王小弦不耐煩的往邊上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了穆向雪,這個女生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抹眼淚,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如此低聲下氣的乞求,內心應該很煎熬吧。
“你先起來。”他對著跪在地上的穆宏光喊了一聲,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而且自己今天是來拿處理方案的,不是來踐踏誰的自尊。
再說了,自尊……穆宏光根本就不配擁有這種東西。
聽到王小弦發話了,穆宏光覺得事情應該有所轉機,很快就在王小弦淡漠的目光下重新坐回位置上。
“王先生這是要接受穆宏光先生的補償嗎?”迎著穆宏光熱切的眼光,魏大嵩只能再次對王小弦發問。
“嗯,沒錯。”王小弦面無表情的點頭,讓在座的人面色微喜。
其實他有他的想法,起訴穆宏光確實沒有什么好處,白白讓他在里面死去還便宜了他。
上次唐福林醫生在電話里說穆宏光欠銀行不少錢,能欠銀行錢的都是有點家產的,既然他有錢那就讓他賠個傾家蕩產,正好補貼家用。
“王先生不防提個價格……”穆宏光這會也學聰明了,說話也客氣不少。
王小弦伸出五根手指,在所有人眼前翻了翻,亮了亮。
“五十萬?”穆宏光愣了愣。
“不是,再猜。”王小弦搖搖頭。
“五……五百萬?”穆宏光錯愕,臉色餡入呆滯,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對,就是五百萬。”王小弦看著穆宏光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后竟成了豬肝色,面如死灰。
“我們家……我們家只能補償二百萬,而且都是爸爸把公司賣了才換來的。”穆向雪聽到王小弦要的數額也呆住了,小臉一片蒼白。
“王先生您這數額會不會大了點?”楊箐也震驚于王小弦的獅子大開口。
“怎么,難道一條命不值五百萬嗎?”王小弦冷笑。
“據我對穆宏光的財產調查,他拿不出來那么多錢。”魏大嵩強調了一句。
“連魏律師也覺得一條命不值五百萬嗎?”
王小弦望向魏大嵩,“那我來給你們算算,首先得了這個病我往后余生每天都要吃藥,這要花錢吧?身體的狀態也會每況愈下,去醫院做雜七雜八的檢查要花錢吧?吃喝拉撒要花錢吧?而且這個病一但被身邊的人知道,沒有人會再愿意靠近我,就連家里人也不可以,這其中的孤獨和心靈創傷怎么算?找女朋友也不一定找得到,更別說老婆了,這其中的損失又怎么算?還有我這么年輕,染上這個病意味著所有的企業體制都不會要我,這又怎么算?這難道還不值五百萬嗎!”
“我嫁給你!”
就在所有人都在為王小弦羅列的條條犀利說詞感到意外時,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穆向雪突然喊了一聲。
“你不是說害怕自己找不到女朋友娶不到老婆嗎?好,我嫁給你,我當你的老婆。”
她一臉倔強的望著王小弦,有點委屈又有點無奈,點點桃花眼里好像罩著一層晶瑩如水的薄膜,“但是同樣的,我們家只能補償二百萬,你……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