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臉色蒼白如同白紙，連走路的時候，都如同風雨里的孤舟，搖搖晃晃的。

　　這也難怪，此番去神藏宗連番惡戰，慘烈程度遠超他的預估。

　　為了對付宗山，他不僅冒著被蒼天發現的危險，引金烏墜地。

　　而且他將在上一界積攢下來的修為，也都揮霍一空了。

　　要知他在人間界東躲西藏一萬年，也才爬到第七重天。

　　來到青云界以后，一則為天道鎮壓，他無法保持第七重天的修為。

　　二則他不欲讓蒼天察覺到他的存在。

　　為此他將上一界積攢下來的七重天的修為煉成了一滴靈液。

　　這滴靈液他原本是用來保命的，彼時在望仙臺上，他本可以置身事外。

　　任憑宗山開天門，飛升上界，都與他沒甚么干系，他甚至還可以借宗山開天門之機，隨之飛升！

　　這就是所謂的扶搖乘風起，遨游九萬里！

　　“果然還是做不到那般自在灑脫，真是自討苦吃！不過若是似天賊那般無情，一心只為修煉，那豈不是和那些看似風光無限，實則與傀儡無異的域主、星王沒什么差別了？”

　　姜臨淵順著樓梯上樓的時候，自嘲一笑，他腳步不穩，險些跌落下去。

　　所幸他及時抓住了樓梯的扶手，這才穩住了腳步。

　　“只是這……”

　　他低著頭看向他的左手，在手背的位置有一團黑氣若隱若現。

　　很快黑氣凝聚成了一個圖案，像極了一只眼睛。

　　“這個地方是留不得了，也幸好神藏宗這般折騰，打開了通往萬界的門戶，我需得盡早離開這里才是。”

　　他搖了搖頭，很快黑氣消散開，圖案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但是他知道圖案消失只是暫時的，他只是勉強將其壓了下去。

　　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圖案還會再出現，而且還會出現得越發的頻繁。

　　他最忌憚的存在，也會通過這個圖案發現他！

　　他走到房間門的時候，深吸口氣，這才叩響了房門。

　　“吱嘎。”

　　很快門開了，有些疲態的少女打開了門，她看清門外的人以后，喜道：

　　“公子，你回來啦？”

　　姜臨淵點了點頭，他進入房間，看到床榻上正熟睡的少女，輕聲問道：

　　“小泥巴她怎么樣了？”

　　“小姐她渾身發熱，先前托小二哥請大夫來看過了，可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開了副藥就走了。”

　　“藥錢付過了么？”

　　“已經付過了。”

　　姜彩兒將少年不在期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與他聽。

　　姜臨淵點點頭道：

　　“辛苦你了。”

　　她連忙擺手：

　　“不辛苦，不辛苦的，這些都是彩兒的分內事，對了公子，你還沒用飯吧？你且先等著，我去給公子你做點吃的。”

　　她作勢就打算下樓去。

　　姜臨淵將她攔住，搖了搖頭：

　　“不必的，這個你收好，等到她醒了以后，喂她服下，每日一粒，七日之后，她自然無虞。”

　　他將一個小瓷瓶交于她，瓶子不過二指寬，造型精巧別致，上邊繪著青花圖案。

　　姜彩兒收下瓷瓶，輕輕點了點頭：

　　“彩兒曉得了。”

　　姜臨淵又看了看熟睡的少女，他往前邁出一步。

　　但腳步還未落下，終歸還是收了回來，他轉身就打算離開。

　　“公子，你要去哪兒？”

　　“我出去見一個人。”

　　“唉？公子你又要出去么？”

　　“你好生待在屋子里，不管發生甚么，都不要離開。”

　　“這……曉得了……”

　　姜臨淵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又將房門關好。

　　瓷瓶是他在神藏宗的丹房的時候順手拿的。

　　不過那會兒還只是個空瓶子。

　　彼時他在丹房，助丹房長老煉成四色丹霧的靈丹，這已經讓丹房長老震驚得無以復加。

　　可是如果丹房長老看到瓶子里的丹藥，恐怕當場就得驚得暈過去的。

　　因為瓶子里的引靈丹，成丹之時乃是五色丹霧！

　　為了煉制成這七粒引靈丹，少年可是強開結丹陣，對于他本就脆弱的根基，更是雪上加霜。

　　倘若他有足夠的時間，好生休養一段時間，那還不成問題。

　　但問題偏偏就在于他沒有時間了。

　　縱使知曉后患無窮，也只能煉制！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吧。

　　一想到這里，少年喟然一嘆，他幽幽的走出了客棧。

　　殘陽已逝。

　　夜幕將至。

　　各家各戶都點亮了燭火，客棧的門口更是大紅燈籠高高照。

　　但街上的人倒是冷清許多。

　　有動靜傳來，看過去，也多是貓狗。

　　他沿著街道一路走到了折柳城的城角，在那棵枯死的老柳樹附近。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杵著拐杖，他端著缺角的破碗，喃喃說道：

　　“行行好吧，客人，行行好吧……”

　　姜臨淵在他的面前停下，看著他，沉默不語。

　　乞丐許是看不清路，用棍子往前敲了敲探路，步履蹣跚的走到少年跟前：

　　“這位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少年冷漠道：

　　“龍帝豢養的天龍，都讓你吃了六千多條了，你居然還嚷嚷著沒東西吃么？”

　　若是旁人聽到少年所說的話，多半以為他得失心瘋了。

　　再或者是聽說書先生說的那些神鬼志異入了迷。

　　原本身形顫顫巍巍的乞丐嘿嘿一笑：

　　“九千九百八十條。”

　　“什么？”

　　“我是說到今天為止，總共吃了九千九百八十條了。”

　　“也就是說，過去的一萬年，你又吃了三千多條天龍么？”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常人所食，不過牛羊雞鴨。

　　這天龍莫說做成盤中珍饈，尋常人見都沒見過！

　　“是也是也，不是我嘴饞，實在是那天龍的滋味兒太美妙了！也就是龍帝那老兒太小氣了，以前還把我奉為座上賓，后來防賊似的防著我，現在倒好，根本就不讓我踏入他的龍域。”

　　“他這算是客氣的了，這若要是我，我非打折你兩條腿不可。”

　　“小姜呀，這要是以前，我還有些犯怵，可今時不同往日，我站在這里讓你打個一年半載，你也傷不了我分毫。”

　　“的確是如此，以你尊位，為何以法相降臨下界？”

　　“這不是看到金烏下界嘛，小姜呀，一萬年前，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可我就不信邪呀，你說這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你這人心眼兒那么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

　　所以我就找啊，找啊，找了一萬年，總算找著你了，不過小姜，你的膽子也忒大了，若你還是當年的無盡死域之主，諸天萬界，能與你分庭抗禮的寥寥無幾。

　　可如今你連軀殼都不是自己的，委身下界，與螻蟻沒甚么區別，這等態勢，你還引金烏墜地，我能找到你，你的那些仇家同樣能找到你的。”

　　少年沉默片刻以后，輕輕點頭：

　　“你說得沒錯，不僅是我那些仇家，你看看這個。”

　　他將手背抬起，很快手背上浮現出了黑色的圖案。

　　老乞丐見狀一驚：

　　“這是……天眼！小姜，你竟然要替區區下界扛下天劫嗎？”

　　“這有甚么大驚小怪的？”

　　“小姜，這要是你以前，自然不在話下，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這樣罷，你隨我離開，雖說我沒甚么大本事，還是能讓你過一陣逍遙日子的。”

　　“你是想讓你的族人被我連累么？”

　　少年搖了搖頭。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這才鄭重說道：

　　“小姜，我有甚么能幫到你的，你盡管開口！”

　　“若你真想幫我，幫我帶走一個人吧，不，兩個。”

　　少年想了想，回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