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老,如何啊?”楊宣讓看見眉頭緊鎖的華太醫手離開了楊霄的手腕,不由的問道。
“按理說,小公子覺得時寒時熱只是受了風寒的癥狀,按方吃藥最久一旬就當痊愈呀,沒道理一個月了還不見好啊,而且這脈象四平八穩,不似有病的脈象。”華老太醫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那,如何是好啊?”老將軍楊宏撥開急得滿頭大汗的楊宣讓,湊到老太醫面前問。
老太醫看了看這滿臉擔心的老將軍,只好說:“要不我先在此住下,看看是不是我有什么遺漏。”
“好好好,快去給華老準備房間。”楊宏急忙叫下人去收拾房間。
“楊將軍,這次來,除了奉國主之命給小公子看病,還有就是給將軍看病,國主說了,老將軍連年征戰,需得是年年檢查身體的,今年就由我來吧。”
“再說再說,救我孫兒要緊,我老骨頭一把,無妨。”
晚上,吃過晚飯后,楊宣讓正和華老太醫對弈,突然照顧楊霄起居的貼身丫鬟跑了進來;“老爺老爺,小少爺病又犯了。”
楊宣讓驚得手一抖,棋子掉落棋盤,摔落在地,隨即起身:“華老,快隨我去看看。”
“好,”華老太醫也扔下手中棋子,也不用楊宣讓引路,徑直往楊霄的院子去,楊宣讓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竟有些跟不上。
華老太醫直直的推門進了楊霄的房間,看到楊霄眉頭緊鎖,嘴唇發紫,抱著被子團成一團,小小的身子抖得似篩糠,忙要去為他把脈。
老太醫手伸入被子中,搭上楊霄手腕,卻覺得好似搭在一塊冰上,冰的他指尖刺痛,忍著冰寒感受著楊霄的脈搏,還是那般四平八穩,比那建康之人還要穩健。
楊霄病犯,楊府的人都聚到了楊霄的院里,楊宣讓和楊宏站在門口向里面探望,不敢進去,怕打擾了華老太醫診斷。
游嵐夢后面跟著兄妹二人,也在門外守著,想進又不敢進,就在門口來來回回的走著。
華老太醫手指搭在楊霄的手腕上,仔細的感覺著楊霄的脈搏,就在他想去搭楊霄另一只手的時候,他明顯感受到了楊霄身上的變化。
楊霄身上從冰冷刺骨逐漸轉熱,最后熱的燙手,就像是一碗冰水逐漸被煮沸一般,楊霄臉色也逐漸由白轉紅,可奇怪的是,楊霄身上不見一絲汗珠。
楊霄掙開老太醫的手,掀開被子就要去找水喝。
他眼一睜,也顧不得和老太醫打招呼就四處找水,老太醫知他是要喝水,忙去倒水。
突然,楊霄安靜了下來,小鼻子聳了聳,跳下床跑到門邊,解下爺爺楊宏腰間的酒囊,打開就要往嘴里倒。
楊宏也是被楊霄嚇住了,愣了一會兒沒來得及阻止,待楊霄一口酒下肚,才劈手奪過酒葫蘆,叫人去拿些吃食來。
他這酒囊中的酒可是烈酒,他自己都不敢這樣猛的灌酒,楊霄這小小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呼”楊霄吐了口酒氣,一股白氣從他口中吐出,眾人都覺得身邊溫度升高了一絲,他的臉色也由火燎般的紅慢慢的消了下來,變為了健康的潤紅。
華太醫心中好笑,這楊家人說什么小公子覺得時涼時熱,這分明是小公子的身體時涼時熱啊。
“怪了怪了,我只知酒能祛寒,還不知它能褪熱的,小公子現在感覺如何?”埋怨歸埋怨,看病要緊。
楊霄愣了好一會兒,才道:“爺爺,還要。”然后拿眼看他爺爺楊宏,眼中的渴望似要溢出來一般,把他爺爺看得一陣心軟。
“這……”楊宏看老太醫,局促不安的,見老太醫點了點頭,才將酒囊又遞給楊霄。
楊霄接過酒囊,咕嚕一聲又是一大口,看得眾人心驚肉跳的,楊宣讓趕緊從下人手中拿過剛端過來的糕點,送到楊霄面前說:“霄兒,吃些糕點緩緩。”
楊霄沒顧得上理自己的父親,又是一大口酒,滿足的抹了抹嘴,眼睛舒服的微瞇起來,面龐潮紅,額頭上滲出汗來,汗液里有絲絲黑色。
華老太醫眉頭微皺,閉上眼似乎在感受著什么,突然他眼睛大睜,看向楊霄,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他竟在這八九歲的小兒身上感受到一絲靈力。
華老太醫來自于深山老林,年輕時跟隨燕山遺老學習醫術,那年瘟疫盛行于世,他才出山以救天下蒼生,途中遇到老國主,因為某些原因來這宮中當五十年太醫。
他的師父有半部《南陽經》傳說是上古南陽派遺留下來的,整部《南陽經》可助人登仙,讓人長生,師父的一生心愿就是尋到下半部《南陽經》,也尋了一生。
當他的《南陽經》登堂入室的時候,方知這天地衰微,靈力枯竭,不得長生,想自己為一株靈草賣身五十年,華老太醫不由的羨慕眼前這個喝酒就能漲靈力的小娃娃。
可他又不忍這小娃娃知道這長生路斷而絕望,索性就絕了引他上長生路的心思,滅了傳他《南陽經》的念想。
只要有這靈力傍身,日后這楊霄無論是習武還是學文,其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一切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華太醫,這……”楊宏拉住華老太醫的手,指著一口一口的灌自己酒的楊霄,他那喝法讓楊宏有些害怕。
“無事,喝酒對他有好處,他想喝就讓他喝吧,日后無需擔心,只要備足酒就好。”華老太醫笑呵呵的說,眼中欣賞毫不掩飾。
楊家眾人皆是松了口氣,至此全建康的人都知道了,楊府小少爺是天上酒星下凡,一日不喝酒就渾身難受,也是從這天開始,去楊府上拜訪的都要帶一壇子好酒,哪家酒肆有了新酒都要送給楊霄嘗一嘗,若是得了一聲好自然就會大賣。
想找楊霄也很簡單,每天與一個獨臂老人一起端著個海碗蹲在楊府門口梧桐樹下的就是,只是那小少爺碗中不再是水,而是確確實實的酒了。
轉眼五年,小童長成了一個小小俊美少年,穿一襲白衫,手提一個華麗玉口酒壺,腰間要配一把白鞘寶劍,不再是蹲在那梧桐樹下,而是輕輕的斜倚,唇紅齒白眉眼似畫,無法與五年前那個憨憨的小童聯系起來,讓路過的女子都不由的拿眼去瞧,又臉紅的快步走開。
旁人不由的感嘆,還好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小少年,若是再大些,不知要有多少少女要送上自己親手繡的香囊喲。
其實這樣一身不是楊霄自己愛美穿的,而是他那琴棋書畫歌詞詩賦無所不通的姐姐親手為他選的。
楊馨也沒有想到自己這虎頭虎腦被人稱作長的有福氣的弟弟能出落得如此出塵,便拿他來入畫,在畫里給他換上各類衣衫,再配上唯美背景,性子來了還要在上面賦一首詩,來贊美自己弟弟的俊美,順便含沙射影一下自己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差。
楊馨這小小的少女心思終究還是被游嵐夢發現,卻也是覺得楊霄穿這些衣服確實合適,于是母女兩人就拿楊霄做了洋娃娃,試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楊霄也樂得有人給他選衣服,也就都應了下來,好在建康沒有成衣店,都是現做,倒也不是很煩。
建安十二年,元月十一日,這一日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將整個建康城染得遍地的白,楊霄站在屋子里看飄飄落落的雪,建康好久沒有這樣子的大雪了,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的那天夜里。
楊府門前的路上打東邊來了一個年輕道士,灰白的道袍看起來很薄,背上背了一把黑鞘的重劍,手籠在寬大的道袍的袖子里,大雪紛紛揚揚,道士身上卻是一片雪花也無,走過的路面上連腳印也沒有留下。
他走到楊府門前,抬頭看了看那鑲金的“楊府”匾額,自言自語道:“此處與我有緣。”
道士抬手一揮,實木紅漆的楊府大門呼的洞開,驚醒了門房里打盹的獨臂守門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