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有看到我父親嗎？”

　　“請問您看到我父親了嗎？”

　　“李二嬸，你看到我父親了嗎？”

　　夕陽余暉，片刻，夜色如暉，蛙鳴蟲飛。

　　一道身影穿梭在田埂上，向路人一路詢問。

　　張獵戶家門外，拾一敲響了屋門。那張風霜的臉出現在視線內。

　　“師傅，你看到我父親了嗎？”

　　那張臉巋然不動，聽完說道：“你要死了嗎？”

　　拾一抬頭看著這張不好看的臉，楞楞回答：“沒有?！?p>　　“那你餓到沒力氣說話了？”

　　他的聲音，拾一聽起來像是嚴肅，可又明明還是那個樣子的，看不出表情。不過下一刻，拾一突然覺得這張臉也很好。很好。

　　“我沒看到你爹，只有他留下的一封信。我不認字，你自己看。”

　　拿過他遞過來的一張粗糙的紙，折好了的。

　　張獵戶收回手：“你早就可以出師了，不用再來學了?！?p>　　說罷，油燈的橙黃隨著屋門漸遠消失。

　　大樹小院，趕不走的飛蛾在燈火上跳舞。

　　“兒子，我知道，你從來都很獨立，如今你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我就放心了。我在不在其實沒什么關系。我們之間不像一對正常的父子，一直都是。我知道。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如果有那么一次，我希望我們可以組成一個正常的家，或許還可以加上一個人。

　　到那時候，我會告訴你你的姓。如果沒有這一天，那你就自己決定姓什么。就像你說的，明明知道不變只會重復循環這一切，就像我喝進去的那些酒，醒了再醉，一次次的苦澀入喉。過去，我有擔憂，是你?，F在我去了。勿念?！?p>　　燒焦的肉味沖入鼻腔，燈火上的舞蹈終究還是撲騰著沾了火焰，摔倒在桌面，撲騰著落入塵埃。又兩只飛蛾交接了前輩的使命。

　　“勿念？”

　　勿念什么？你擔憂，我？我就不擔憂你？

　　油燈搖曳，開出一朵燈花。拾一只覺得眼前的燈火晃眼，喉嚨吸了太多的氣，卻呼不出去。全他媽堵在了那，他感覺自己需要什么沖開它。

　　走進屋內，掃視著這個一直以內都不熱鬧的屋子。灶臺，木頭衣架，木頭臉盆，木頭水桶……還有凌亂的柴堆，桌子，椅子，幾個堆擺在桌上沒來得及清洗的陶碗。以及一壇罩著一個碗的酒壇。

　　拿酒，倒酒，倒進喉嚨。好像還真是沖開了，比城里神醫的藥還見效快。就是太辣了。以前只是木匠一個人端著個酒碗，喝著喝著就往桌上一趴。然后自己就把他拖到床上去。

　　他那端著酒碗，一身酒氣的樣子可真討厭。

　　“哈哈哈，大黃，今天高興，咱們慶祝一下，這可是紀念意義深刻的日子。”

　　半壇酒已可以看見那粗制的黑色壇底。他壓在一只手上伏在桌上，笑著對腳邊桌下趴著的大黃狗道，另一只手拿著酒碗遞到大黃狗的嘴邊。

　　可是大黃狗只有他剛回來的時候興奮地往他身上撲?？匆娝谀强粗鵁艋鸢l呆，便安靜下來。尾巴也不搖了，只是靜靜的趴在他腳邊。

　　看著這個遞過來，挨著嘴角的碗，大黃狗抬頭看著他，尾巴輕輕的晃。

　　他低著頭，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因為酒精或是因為伏在桌上而充滿血絲。

　　“你個臭豬，傻狗，你就不能心有靈犀一下子，感覺一下我的高興嘛？”

　　“你不喝我喝?！?p>　　油燈不知何時已經結滿了燈花，慢慢熄滅。只剩下夜晚的涼風掠過某一處，帶著些酒氣，向著遠方離去。

　　一樹，一人，一狗，一個小院，一抹月光。

　　“大黃，傻狗，給我過來。”

　　頭頂一片朝陽來的如往常。

　　一個又長了個頭的少年把剩下的飯菜倒進石槽，一只大黃狗腳步歡快，低著頭邊吃大尾巴晃來晃去。

　　少年穿過稻田，路過小河，走過一座大府邸。走進一家酒鋪。

　　“這個酒壺裝滿?！?p>　　少年遞給里頭的老爺子店家一個用的油亮的葫蘆。

　　“喲，這不是木匠的酒壺嘛！小伙子，你認識木匠？”

　　老爺子拿過酒壺一瞧，邊打酒邊問。

　　拾一一愣。

　　“你怎么知道？”

　　“嘿嘿，到我這買酒的我都記得，而且木匠酒壺還刻了個小刀。這么薄的葫蘆，刻的還不賴，技藝了得??！”

　　老爺子呵呵一樂。

　　“哦，那是我父親?！?p>　　“你父親怎么不自己打酒了，你可是第一次來喲?！崩蠣斪雍芙≌?。

　　“他有事出遠門了?！?p>　　“那可可惜了，這風家每天修修補補的，全靠木匠了。這一走，找誰去?！?p>　　“不過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人走茶涼不是嘛。又不是天王老子，少了誰誰在意啊……”

　　拾一拿著酒壺出門，老爺子還在那嘀嘀咕咕。他難以理解，人一老都變成這樣嗎？可怕。

　　路過大宅門口。突然聽到人打招呼的聲。

　　“木匠，早??！”

　　拾一停下來，往那邊看去。

　　不是那個人。

　　回到院子，用一個袋子裝好干糧，換上打獵厚實的衣服，打上綁腿。背上一副弓箭，拿著其他的一包陷阱的工具。關上大門。

　　“傻狗，過來，走了?！?p>　　一人走在前頭，一狗竄前竄后。

　　翻過山，從張獵戶那條小道往山里走。漸漸地不再是那條道，而是之前幾個月自己摸索出來的道路，有好幾個可以布置陷阱的地點。

　　一路布置，總共五個陷阱。上午兩個，吃了干糧。下午三個，這最后一個就是這里了。

　　一條小河兩米左右，水面突出很多打鵝卵石。

　　因為這里河岸邊有很多的腳印，經常有小動物在這邊喝水。是個好地方。

　　輕車熟路的布置好最后一個靠水的陷阱。拾一看了看河對面，和這邊也并沒有什么差別。大樹密集，枯葉遍地。地上灌木也長不起。

　　這就是張獵戶說的絕對不能過去的地方？

　　好像也沒什么。

　　“傻狗，待在這等我！”

　　拾一一腳撥開想要跟上來的大狗，指著地面大聲道。

　　說罷，見大狗在原地打轉，不再跟著。拾一幾個起躍，踩著鵝卵石便到了河對面。

　　真得沒什么不同的。拿著刀往前，清理出一條路。偶爾能看到樹葉堆里露出一些蛇蛻，這東西在山里倒是不稀奇。

　　沿著河道像上游走，拾一發現一片石林，全是石頭柱子一樣，石林過去是一個山頭，全是石頭，偶爾一些樹木從縫隙鉆出來。面對石林這邊卻是峭壁，幾乎直立。

　　見前邊被山頭擋住，如果往前就需要往叢林里繞路了。拾一往回走。

　　很突兀的。當他剛走一會，繞過一片長在大石頭上的灌木。不再他預料之中的邂逅就這樣發生了。

　　他認識這個黃色花紋皮毛的野獸，這個野獸顯然也對他感興趣。

　　灌木的摩擦聲停止，一只老虎，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近也不遠的地方。

　　原來，山里的老虎真得很大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