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的故事吸引了李清鶴和戰天下,戰天下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一壺酒,與李清鶴二人拿著四個小杯子進入了涼亭。
“二位也睡不著嗎?”塵笑影望著皎潔的明月。
“聽到陳兄在說無量寺的傳說,自然是來了興致。”同為江湖中人,戰天下對不屬于人世的無量寺也有所耳聞,但都只是道聽途說,還沒聽過故事的完整版。他邊說著邊為大家斟上美酒。
“故事應該還有后半段吧?”李清鶴坐了下來,端起酒杯溫和問道,他的聲音與這個夜分外融合。
無量山中無量寺,無量佛下坐禪僧。
老僧坐禪佛下默念經文,一聲佛號,一顆念珠,一記木魚。
空谷中回蕩著不似人間的梵音,過完一百零八顆念珠,便是一個輪回。
聽到李清鶴的聲音,秦竹回頭說道:“沒錯,佛語有云,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都是天意。有一天,無量寺的老僧正望著汨汨而流的江河誦經,時機成熟之時,他雙手合十,對著山上的無量佛像念阿彌陀佛。”
“只見無量佛像瞬時綻放萬丈金光,老僧身邊盛開了無數朵金色的蓮花。那佛像對老僧說:
第一世,你見枯木逢春,妄念萬物頑強生機,化身浮木,卻撞毀于河中山石之上。
第二世,你感嘆生命之弱,化作鋒利之石,佇立河中修煉鋒芒。
第三世,你厭倦四肢禁錮,便化身河流翻越千山追尋自由。
第四世,你渴望人間七情六欲,化身乞丐,嘗盡人情冷暖。
第五世,你畏懼極寒困境,希望衣食無憂,化身酒樓掌柜,施恩不求回報。
第六世,你追求強大的能力,化身武林高手,浪跡江湖行俠仗義。
第七世,你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不愿就此聽任天命,便化身醫者。
第八世,你是一代君王,位高權重,穩固江河社稷,保護天下蒼生。
第九世,你愿褪去浮華,袈裟著身,皈依佛法僧。
你的三世執念連累了那木盆中的嬰兒,導致那嬰兒三世都鋒石碎木,尸沉河底。孽緣因此而起,你欠下這個嬰兒的,將由你剩下的六世來償還。
你化身乞丐救下嬰兒卻挨不過嚴冬,你化身掌柜保他衣食無憂卻難免于紛爭,你化身武林高手教授他武學卻難逃瘧疾,你化身大夫行醫救人依舊敵不過那孩子的命運,你化身帝王帶他在側豈知他為護主而亡。
直到第九世,你獲般若之力普度世人,他得妙法參透禪機,三世緣起,六世緣滅。歷經九世輪回你與他已超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老僧合掌,垂眼只有四個字:阿彌陀佛。
那尊無量佛問他:下一個輪回,你愿為誰?
老僧依舊雙手合掌閉目而答:我愿為一木,如浮萍隨波,救人于水中。
只見金光消散,無量山漸漸隱去,最終化為一片江河。”
秦竹的故事已經說完了,三人聽得入神,情到深處皆有感觸,緣起有因,緣滅是果,這個故事雖帶有濃厚豐富的神話色彩,但也令人深思。
“假如你們是那位老僧,下個輪回,你愿為誰?”秦竹問。
“這種頓悟的問題,等小爺出家了再回答,不過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出家的,我還想娶十個老婆呢,所以我也回答不了陳兄的問題,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老和尚還要成為浮木,難道想再來九世,他也不嫌煩?”戰天下不解。
塵笑影觀察杯中美酒,清澈見底猶如一杯純凈水,其實她不懂酒,更不會喝酒,就像她也不懂老僧,也看不透這些禪機。
李清鶴淡笑道:“老僧經歷人間七情六欲,感受世間萬物的富貴凄苦,第九世的他已然成佛,既已成佛,自然不會執著心中之愿,而是對塵世觀以空空,對人間心念無無,四個字,看破放下。”
秦竹笑了笑:“看來木兄弟佛緣不淺,極具慧根。”
李清鶴抿了一口清酒,似乎很是享受這種不屬于宮中的人和夜,不屬于皇城的故事和美酒。
“佛緣不淺之人向來自帶幸運光環,木兄,容在下敬你一杯,順道恭賀木兄旗開得勝,奪得第二!”戰天下一口喝完杯中美酒。
李清鶴看戰天下為人豪爽,也將杯中剩余全數喝下:“在下也祝喬兄弟明日獲得好成績。”
戰天下與李清鶴兩人越喝越多,結果雙雙趴在桌上睡著了。
秦竹沉默許久,終于轉頭看著塵笑影,望向她潔凈柔美的側臉,眼神軟了下來,那是一種別人從未察覺到過的溫柔:“如果拋卻這九世,陸兄,下個輪回,你愿為誰?”
秦竹此言與之前不同,之前以及故事中所問“為誰”是“成為誰”,而問塵笑影的,卻是“為了誰”,他對這個答案有莫名的期盼。
塵笑影緩緩走出了涼亭,她不知道,如果還能有一個再選擇的機會,自己會怎么做。
以前那個世界里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現在的自己是自己嗎,以后又將如何?
一個不知道自己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人,有這個機會選擇嗎?
她閉上雙目微微抬頭,月光灑在了她落寞的臉上,猶如暗夜中的星光,微涼的晚風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塵笑影淡淡道:“風。”
秦竹心跳快了半拍,嘴角勾起一抹靜謐的上揚弧度。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句詩:十頃清風明月外,一杯疏影暗香中。
“陳兄為何突然想起來講這個故事,莫非江湖又有新的動作了?”塵笑影問。
“果然瞞不過師——世事洞明的陸兄。”秦竹差點露餡,哪怕此刻戰天下與李清鶴二人已喝醉睡著,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塵笑影回望睡著的兩人,示意秦竹前往遠處樹林。
“陸兄帶我來這兒,莫不是想趁夜深人靜,對我行不軌之事?”秦竹雙手捂著胸,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
“若我真要,你會如何?”
“自然是犧牲小我,勉為其難滿足陸兄的需求了。”秦竹賤兮兮地笑著說。
對秦竹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迷惑性舉動和言行,塵笑影似乎已經習慣了,她本能與秦竹保持一段距離:“言歸正傳,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傳說歸傳說,但是這無量山的確已經重出江湖了。”第一次試煉結束之時,秦竹便收到了宮中千機乙的飛鷹傳書。
塵笑影眉頭微皺,陷入沉思:“同一時間,墨劍派也重出江湖,傲世無極的姑蘇艷回現身御天閣,像極了大災難來臨之前各種動物紛紛出籠的模樣,這三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關聯……無量僧也在御天閣?”
“非也非也,無量僧在……”秦竹拉長了語調。
“何處?”
“嗯……”秦竹顯得有些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