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兒、霖兒，出來吧。”皇上朝著屏風后說道。

　　聽到皇上召喚，瑞陽拉著幼弟的小手笑嘻嘻地走到皇上身邊。聽了諸生們的精彩辯論和高明意見，兩人的頭腦如同被飛流的瀑布沖刷了一般，此刻仍顫栗不已。皇上看著兩雙發光的演講，不禁撫掌大笑。

　　廷試結束后，本該是皇帝與重臣商議的時間，而此次定下參與的評定有三人，左相王衍、右相謝參和莊王齊先炎。而此時皇上突然召瑞陽公主和五皇子上前......

　　王左相遲疑道：“陛下，這，讓公主和五皇子在場，不太符合規矩吧？”

　　“哦？”皇上挑眉反問。

　　天威不可測，帝王的心思最是難以琢磨。雖然圣上只吐一字，但足以讓王衍冷汗連連。他可不愿觸怒皇上，趕緊認錯道：“是臣失言了。陛下便是最大的規矩，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是不在意還是不屑，皇上并沒有應聲，而是轉而環視座下的公孫烈等人：“各位愛卿且談一談，對此次殿試上貢生的表現，有什么見解。”

　　右相謝參率先開口：“會試及第者按照殿試表現分為上、中、下三等。這三等倒是好分，路良工、石德運、簡興平、蘇駿祥為下等，姚中震、茅智志、鄔宇達、卓昂然為中等，文珩、許昌、王駿為上等。只是前三甲花落誰家，不好定奪。”

　　王衍雖然平日與謝參不和，但謝參方才所說確有一定道理。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文珩、許昌、王駿三人無疑是今年考生中最出色的。但此三人各有千秋，一時不好下判斷。

　　莊王見眾人都沉默，便先開了口：“回稟父皇，三人中兒臣更欣賞王駿，腳踏實地總比空有理想要好的多。”

　　瑞陽微微側目。王駿出自王氏，最想他占得先機的理應是左相王衍，不過想來在天子跟前，王左相也不好太過明目張膽的舉薦自己人。

　　而莊王為了維系自己皇上心中品行端方、群而不黨的形象，只私下拉攏，從不明面上偏向。他此次出言偏幫，莫不是和王衍搭上了？

　　“臣倒覺得許昌此子剛直不阿，頗有公孫先生的風范。”謝參發表了不同的意見。

　　謝右相出生于寒門，一步步爬上來靠的皆是自己，自然更欣賞有骨氣的許昌。

　　皇上聽了并不發一語，只是低頭沉吟。他緩緩地轉動手上的碧玉扳指，一雙瞳孔幽黑如不見底的深淵。他突然轉向身旁的瑞陽：“陽兒？你怎么看？”

　　瑞陽公主沒料到皇上會問自己，愣了一下。

　　謝參、王衍、莊王三人聞言更是訝異。后宮不得參政，即使瑞陽公主是皇上的女兒，在這兒議論本朝用人之事，也很是不妥啊。公孫先生倒是平靜，抬頭望了皇上一眼，面上若有所思。

　　瑞陽啟唇答話：“兒臣倒覺得，那位文公子表現不錯。”

　　皇上產生了興趣：“哦？這是為何？”

　　“父皇問的是對孤臣和朋黨的看法。最先發言的那些人都在講朋黨之壞和孤臣之利，兒臣聽著倒想是在表決心。”

　　“后面的王駿誠和許昌各執一詞，說的是個人的為官之道。只有文珩是立足于全局，將因果解三者都細說了。”

　　瑞陽并沒有論內容的對錯，而是從論述的角度出發，這樣一來也不算偏袒。其實從立場而言，她本該為許昌進言，可平心而論，文珩所說的更加打動她。

　　《孟子》有言：“君臣之道，恩義為報。”若想使國家長治久安，不僅臣子要恪盡職守，君王也要知人善任。

　　“陽兒的見地果然獨到。”皇上幾不可查地點點頭，而后寬和地笑道，言語中含的是無盡的自豪和寵溺。

　　他又以詢問的眼光看向公孫烈：“不知公孫先生怎么看？”

　　“王駿和許昌是柔勝剛克，文珩確是難得的剛柔相濟。”公孫烈沉聲道。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卻直接表明了他對文珩的贊賞。

　　皇上微微頷首，但自始至終都不曾發表自己的看法，最終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你們的想法朕都知道了，容朕再想想。”眾人依言告退。

　　——

　　三日后，受皇上的旨意禮部官員在宮門口張貼了今年科舉最終的結果。

　　宮墻上貼著幾張黃紙，最上方寫著“禮部貢院”四個大字，下方就是錄取名次。中、下兩等與當日王衍所說無甚差別，而三甲卻有些出人意料。

　　盡管莊王和左相力薦王駿，公孫烈對文珩贊譽頗高，皇上還是選擇讓許昌獲得狀元之名，王駿和文珩則分別位列榜眼和探花。

　　文珩王駿誠的才學并不在許昌之下，且家世遠勝與后者，但皇上卻毅然選擇了貧苦出身的許昌。這讓平靜的朝堂有了一絲波動，不少人猜測圣上此舉是否意在間接打壓壟權已久的權貴世家。

　　消息傳來時，瑞陽正信步在御花園的石子路上，暖暖的微風拂面而來，攜著淡淡的花香，連帶著她面上也浮出幾分愉悅。

　　四月溫暖舒適，春風過處皆盛放著美麗的花朵。梨花潔白如雪，杜鵑如山火爛漫，桃花嬌羞動人，海棠濃淡適中，青翠的樹叢中宛然一幅百花爭艷之景。

　　瑞陽卻沒被此般美景迷了眼，而是將目光放到了一株剛冒出花苞的玉蘭樹上。她伸手攤開掌心，一旁的云岫立刻會意，小心地遞過一把剪刀。瑞陽執著剪刀鉗住那枝條，只聽咔嚓一聲，樹枝應聲落入她的左手。

　　瑞陽將那含著花苞的枝條遞給宮人，吩咐道：“先將這花枝在水中泡上一天，取出拭干再移到土里，仔細別讓蟲吃了。”

　　云岫問道：“殿下怎么突然想養花了？若是殿下喜歡，奴婢讓人摘幾朵好看的便是。”

　　瑞陽問道：“那你覺得，這其中哪種花最美麗？”

　　“每種花都各有特點和魅力，奴婢說不出。”云岫苦惱道。

　　瑞陽取過手帕凈了凈手，淡淡道：“這便是了。百花爭奇斗艷，觀賞的人一時當然難以抉擇；若待花期一過花木凋零，再有一盆鮮花擺置眼前，人們自然會覺得這一株才是自己想要的。”

　　“花無百日紅，人無白日好。避其鋒芒、厚積薄發才是長久之計。”寒雁輕聲道，顯然明白瑞陽話中所指。

　　瑞陽眼中流露出贊賞之意，又抬頭凝望眼前這滿園春色，悠悠道：“都說養花如育人，本宮也該好好學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