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著周末回外婆家一趟。
以前阿皮說過，我想回小鎮的時候，可以叫上他，可現在我們都沒有聯系了。
我站在熟悉的河堤上，回憶著從前的事。
河面上停著的幾艘采砂船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從前那些來來往往的船只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們曾經的幼稚又去了哪里？
恍惚間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尋聲望去，是外公，他正朝我走來，每天他都要上街去茶館和老伙伴下幾盤棋或者打幾輪橋牌。
“外公，你回來了？”我跑到他面前，笑著挽住他手臂。
“你一個人在這里看什么？”
“沒什么。”
“嗯，河面已經被采砂船占領了，沒什么好看的。”
“今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你呢？回來兩天了，怎么還是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
我搖搖頭。
“沒有心事，只是工作上遇到瓶頸，回來放松幾天，找找靈感。”
“工作很辛苦吧？”
“不辛苦，我們的工作環境很不錯的，您和外婆要不要去我們公司參觀一下？”
“我們老了，哪里都不想去。你能夠常常回來看看我們，我們已經很知足了。”
“可是，有件事我要跟你們說。”
“什么事？”
“公司接了個大項目，需要兩名有經驗的設計師去茶縣跟項目組，我打算去。”
“茶縣？要去多久？”
“五年。”
“哦。”
“對設計師來說能夠與國內頂尖的工程團隊合作，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
“嗯，你放心去吧！我和外婆絕對會支持你。不用顧忌我們。”
怎么可能不顧忌外公外婆，我是他們最親的人，薛玉不在了，我有責任照顧好他們。
“不知道外婆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對外公說。
“我猜一定有你喜歡的紅燒魚。”
“真的嗎？外公，要是你猜對了，我獎勵你一個大紅包。”
“是嗎？好期待。我們趕快回家。”
我們一起走下河堤回家去。
外婆果真做了一道紅燒魚，我將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遞給外公，外公接過紅包說：“我這可是憑本事賺到的錢。”
“什么本事？”外婆好奇地問外公。
外公笑著回答：“憑我對你的了解。”
“外婆，外公猜你一定做了紅燒魚，我不信，就跟他打賭，結果我輸掉一個紅包。”我故意裝出一臉委屈的表情。
“老奸巨滑，其實我早上去街上買魚的時候，你外公剛好也在場，他能不知道嗎？”外婆笑著道出事情的真相。
“哎呀，外公，我上了你的當。”我說。
外公將紅包遞還給我，我怎么可能收回。“不用，我輸得心服口服。”
“阿米，你收著吧！外公逗你玩的。”外婆對我說。
我堅持不肯收回。
“愿賭服輸，哪有收回的道理。外公，你就收著吧！以后我還要和您打賭。”
“很好玩嗎？”外婆笑著問我。
“嗯。”我笑著點點頭。
我決定接受公司派遣的安排，機會大于選擇。
阿皮終于出現了，在晶晶姐的生日聚會上，他看起來好像又成熟了一點，笑著和我打招呼。
“阿米，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我最不想聽到這幾個字。
我們并沒有接著侃侃而談，而是互相問候之后就各自散開，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我和我的同事們在一起。
這種聚會的意義難道就是把不同的朋友圈子放在一起，然后互不相干的各聊各的么？
我心里還是有點失落，視線總不自覺地往阿皮所在的方向移動，但他好像并不在意我，我們沒有視線相交的時候。
聚會結束后，我最后一個離開，我告訴晶晶姐，我決定去茶縣。
“你真的想好了嗎？”晶晶姐問我。
我很肯定地點點頭。
“是的，我想好了。”
“我相信五年后，你會讓大家刮目相看。”
“我不是為了那個。”
“那你是為了什么？”
“因為我外婆外公，我想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好，我知道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明天公司見。”
從晶晶姐家出來，我打電話給張樹偉。
“張老師，在做什么？”
張樹偉笑了。
“在準備明天的課題。你呢？”
“我在外面走路。”
“這么晚還沒回家？一個女生在外面很危險。”
“老板過生日，請大家到她家里聚餐，剛剛才結束。”
“原來是這樣，那你回家小心點。”
“知道了，過幾天我要去茶縣工作了。”
“什么？茶縣？那么偏僻的地方。”
“我們公司簽了一個大項目，我很榮幸成為其中一名派遣設計師。”
“你好像很愿意去茶縣。”
“工資會翻倍呢！而且聽說那里的風景超好，你記得有空去那邊看風景。”
“順便看你。”
“好，一言為定。”
“阿米，突然好舍不得你，雖然我們最近也比較少聯系，但至少在一個城市，你突然要去外地，我好難過。”
“在我走之前，你和毛豆是不是要給我開個歡送會啊？”
“當然要。一切由我來安排。”
“好，我會期待的。”
“一定不讓你失望。”
和張樹偉講完電話，我走去小區大門口，準備搭出租車回家。
“阿米。”有人叫我。
我回頭一看，是阿皮，他不是早就下來了？
“阿皮，你怎么還在這里？”
他笑一下。
“我喝酒了，不能開車，一起坐出租車走吧！”
“可是我們住的方向不同，不順路。”
他竟一把摟住我脖子。
“今晚我住你那里。”
我嚇一跳，掙開他。
“住我那里？為什么你不回家？
“別緊張，你那里有兩個房間，你住一間，我住一間，有什么問題？”
“這樣安排的話聽起來也沒什么問題，可是你為什么不回自己家住？”
“因為我昨天才從英國回來，我自己家還沒來得及打掃。”
這是個充分的理由嗎？可是我好像不打算拒絕他，我們一起走出小區，坐出租車回我的住處。
我能聞到阿皮身上的酒精味。
“放心，我沒有喝醉。”阿皮好像看穿我。
“我沒有嫌棄你。”我不甘示弱地諷刺他。
“真的嗎？”他故意靠近我，呼吸的氣息撲到我臉上，我感到一陣眩暈。
“你離我遠點。”
“好，那我明天就去英國，夠遠吧？”
“去吧！反正你經常去那邊，也不跟我說一聲，回來了也不告訴我。”
“你生氣了？”
“沒有。”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
到家后，我找了件T恤給阿皮當睡衣，他洗完澡出來，穿著我的T恤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忍無可忍。
“你不困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
“一點也不困。你困嗎？”
“我還好。”
“那好，我們來聊一聊我們倆的事。”
“我們倆的事？有什么好倆的。”我躲開他的眼神。
“自從上次你罵我以后，我們好像就失聯了。”
失聯？比喻還真恰當。
“嗯。”
“其實是因為我公司出了一點狀況，所以我飛去英國處理一下。也不是不想跟你聯絡，每次拿起電話都想打給你，但公司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都不能打給你。”
“為什么？”
“我怕自己的心情會影響到你，阿米，你一定不知道，每次我都想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你面前，我想成為你的陽光。我想帶給你安全感。”
“別說了。”我站起身，不想再聽他說下去。
“阿米，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你愿意照顧我一輩子嗎？”阿皮拉住我的手問我。
我明明很感動，卻甩開他的手。
“我要睡覺了。晚安。”
他慢慢松開我的手，耷著腦袋說：“晚安。”
我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透過窗簾隱隱約約的燈光，阿皮，對不起！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阿皮比我早起，還做好了早餐。
“冰箱里沒什么東西了，你一個人到底會不會過日子？不會的話，我搬過來幫你。”
我臉紅了，不敢看他的臉。
“不需要。”
“又拒絕我？”他將面條推開我面前。“給你加了雞蛋。”
“你沒有嗎？”
“沒有啊！因為你的冰箱里只剩下一個雞蛋。”
我不好意思地看著面條上的煎雞蛋。
“給你吃，你是客人。”
“不要，我不喜歡吃雞蛋。”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雞蛋，那時候你奶奶經常給你煮白水雞蛋，你吃得好香。”
“所以吃膩了。阿米，你真的沒興趣了解一下我的愛好嗎？”
我迅速拿起筷子，夾起雞蛋咬一口。
“真好吃，又嫩又香，你的廚藝沒有丟呢！”
“你又轉移話題。”
“我要去茶縣跟項目，五年。”說完，我看著阿皮的臉，去茶縣前花幾秒鐘好好看看他的臉，不算過分吧？
阿皮怔怔地看著我。
“下個月五號走。”我接著對他說。
他猛地站起來。
“我要去找晶晶姐，你不能去茶縣。”
“阿皮，冷靜點！我已經決定了。”
“我要娶你。”阿皮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
我愣住，眼睜睜地看著他沖出家門，等我回過神來，他早已不見蹤影。
他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我一定會去茶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