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叔父,邢方詳細地匯報了近兩個月來探查的情況,當(dāng)聽到王宇豢養(yǎng)了幾百條狗且能讓這些狗集體入睡時,邢尚書一下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踱著步,神情越來越嚴(yán)峻,臉上冷得快結(jié)了霜。
他只踱步卻一言不發(fā),邢方也不敢出聲,屋里只有叔父鞋底與地面輕擦的聲音。這聲音象鋸子一樣鋸著邢方的神經(jīng),都快要被這聲音鋸斷了,邢方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嚴(yán)重得多。
終于,邢尚書說話了:“你還記得我要你留意邪教的事嗎?那線索來自一個案犯供述中一件與案子并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件。他說有一個賣狗肉的屠夫能控制幾十條狗,讓這些狗睡它們就睡,讓它們跳它們就跳,甚至能讓這些狗集體合唱一首小曲。”
“一般狗害怕專門殺狗的屠夫這不難理解,可狗兒竟然聽話到如此地步就不能不讓人稱奇了。更非同小可的是屠夫能控制的狗越來越多,最多時竟有五百多條狗跟著他象他的士兵一樣叫往東就不往西,命朝南就不朝北。”
“這人自稱是二郞神下凡,說那些狗都是他的嘯天犬的分身,他還成立了一個名叫‘神犬會’的幫會,入會的人每個人都要在胳膊上紋一條黑狗圖案,要對著一條黑狗雕塑三拜九叩。”
“入‘神犬會’的人越來越多,三教九流都有,在當(dāng)?shù)匾讶恍纬梢还刹豢奢p視的力量,且大有向鄰近府縣漫延之勢。你想想,倘若這些象士兵一樣的狗都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瘋狗且數(shù)量不是幾百條,而是幾萬條甚至更多,那將是多么可怕啊!”
叔父的話讓邢方不寒而栗,他先前擔(dān)心的也是這種事,不過他只想到王宇那幾百條狗,沒想到其他地方也有這事,要是能控制幾萬條這種瘋狗的人要圖謀不軌,用這只“狗軍”攻擊官軍,那——他不敢往下想了,看來叔父也想到了這里。
“要不要立即向皇上稟告?”邢方問。
邢尚書說:“要稟告,但要有實據(jù),我們要先查明這種狗究竟有多少,是什么人在豢養(yǎng)并控制這種狗,我立即派人前往各地探查,那王家的醫(yī)術(shù)既然能控制人,完全可能控制狗,王氏父子可能是這種控制術(shù)的總源頭,你回去暗中監(jiān)視那他們,看有何異動。”
邢方立即回到神善山莊,他要敲山震虎,看看王宇豢養(yǎng)那么多狗究竟意欲何為。他來到王宇的宅院,一敲門,開門的是那年輕管家。
“哦,邢大人,此次又有何公干?”年輕管家笑臉相迎,把他讓進院,邢方注意到這管家笑得有些詭異。
邢方說:“也沒什么大事,上次來看了王少東家那些狗那么聽話,此次有其他公事路過這里,想向他買幾條狗我養(yǎng)養(yǎng)玩兒。”
年輕管家:“喲,真不巧,你頭次看到的那些狗,都沒了。”
“沒了?哪兒去了?跑了嗎?”邢方驚問。
管家:“你走的第二日,這些狗不知怎么就患了病,少東家怕這狗瘟傳出去害了鄉(xiāng)鄰,就把它們?nèi)珰⒘耍系胶笊揭话鸦馃耍洗笕艘恍牛規(guī)闳タ纯础!?p> 邢方將信將疑地跟著管家來到頭次看過的那排犬舍,果然空空如也。他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他說:“我對狗越來越感興趣了,我這次來一定要見見少東家,就算得不到狗,也要向他學(xué)學(xué)如何養(yǎng)狗和訓(xùn)練狗,麻煩你代我去見他。”
管家為難了好一陣,說:“邢大人若真想要,少東家倒還留有幾條沒患病的狗在身邊,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割愛。”
邢方忙問:“他在哪里?你帶我去找他。”
管家:“他此時正在后山遛狗呢,我?guī)闳ァ!?p> “哦,不用你帶了,你給我指個方向就行,我自己去。”邢方說,管家給他指了個方向,他便尋路而上,向后山走去。
走著走著,忽聞前方山風(fēng)送來一陣陣笛聲,笛聲清脆悠揚,在清爽的風(fēng)中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地飄蕩著,仿佛有位秀麗清純的山間少女在傾述衷腸。他不由得加快腳步,尋聲而去。
登上一個小山巒,眼前的景象讓他一下看呆了。只見湛藍的天空下,眼前緩緩而下的山坡綠草如氈,坡的半腰上背向立著一男子正吹著笛子,不遠處坡底的一塊平地上一紅衣女子正隨笛聲而舞,女子的身旁還有黃黑白三條犬轉(zhuǎn)著他打轉(zhuǎn)。
這三犬時而四腿著地,時而兩腳直立,跟著女子搖頭擺尾地似乎也在跳舞,時不時引項長吠兩聲,似乎在應(yīng)和笛聲和那女子歡愉的笑聲,吹笛者聚精會神,舞蹈者如癡如醉,都沒注意到他這被吸引而來看呆了的不速之客。
一曲笛樂盡,女子蹦了一下,大笑著倒在草地上,三犬同時立起,朝天而吠,似乎在為剛才完美的舞蹈喝彩。
“好!”邢方也不禁擊掌而呼,吹笛的男子猛回頭,果然不出邢方所料,是王氏少東家王宇。
那舞蹈的女子也忙站起身向坡上走來,近了一些,邢方不禁心中一顫,這不是鶯姐嗎?她怎么會在這兒?
三人施禮問候,邢方直言來意,說想要找王宇買兩條狗,王宇所言跟他的管家所說一樣,說那幾百條狗都怕傳染病疫被殺了,看邢方面有疑色,王宇說:“我這就帶邢大人去看看,離這兒不遠。”
來到不遠處一黃土覆蓋的土坑,王宇用樹枝刨開一些土,邢方果然看到下面是燒化的骨灰,他用劍挑起兩根殘骨看了看,真是狗骨。
邢方問王宇:“王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對養(yǎng)犬又如此在行,有沒有聽說其他地方有人能控制幾百條狗,象帶的士兵一樣,叫它們干啥它們就干啥。”
“哈哈哈——”王宇大笑,“這些年我為了生意上的事走遍東西南北,見識了一些奇人怪事,這倒不假,可邢大人所言象控制士兵一般控制幾百條狗,這還是頭一次聽說,不知邢大人從哪里聽來的這種無稽之談。”
邢方指指身邊那三條犬,笑笑說:“少東家不就可以做到嗎?我剛才親眼所見它們象人一般舞蹈呢。”
王宇用笛子指著這三只犬說:“這三條犬是從生下來我就帶在身邊,就象教育孩子一樣不厭其煩地教,做對了獎勵骨頭,做錯了棍棒懲罰,訓(xùn)練了幾年才是如今這模樣,可要說把幾百條犬都教成這樣,恐怕只有神仙也難做到。”
鶯姐笑著說:“少東家說的沒錯,這些天就為訓(xùn)練這三犬給我伴舞,他可沒少下功夫,邢大人對此有什疑問嗎?你們官府難道人事不夠管還要管狗事?”
邢方一笑:“隨便一問而已,不知王兄舍不舍得割愛一只?”王宇大笑:“有什么舍不得?你喜歡就三條都帶走,邢大人要不嫌棄,到寒舍痛飲兩杯如何?”
邢方看看鶯姐,目光中帶著征詢之意,他也不知道去不去喝這酒為何要征詢她的意見。
鶯姐顯然看出了他的征詢之意,微笑著說:“邢大人,一起去吧,我愿意陪二位喝兩杯。”
王宇看出了二人的目光交流,呵呵笑道:“邢大人為官府辦事難道還要征求一個女人的意見。”
邢方也笑了:“哪里,我是怕我去了,你們二位多有不便,既然鶯姐都開口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既來之,則安之。邢方?jīng)Q定赴這酒宴,他要進一步打探打探這王宇的虛實,還有這位鶯姐,她跟王宇的關(guān)系到底有多近?
這天下午,在王宇的宅中,三人痛飲,其間興致來時,鶯姐為兩人起舞助興,王宇吹笛,邢方也用筷子敲擊著酒杯配著節(jié)奏。
邢方喝酒天生海量,五歲時他曾偷喝叔父的一壇酒,那壇酒能醉倒四五個大漢,他象渴糖水似的全喝了,除了一身酒氣和滿臉通紅外,他看上去跟沒喝酒時沒啥區(qū)別。
長大后更是拿酒不當(dāng)酒,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有這般酒量,現(xiàn)在他明白了,也許自己也是天生的喝酒奇人,但他只是能喝酒,卻并不喜歡喝酒,自己一人時,從不主動找酒喝。
席間,王宇把那三條犬喚來,要邢方隨便挑,邢方便挑了那條黃色的。王宇把這狗推到邢方身邊說:“去吧,以后你就跟著邢大人吃皇家飯,吃香的喝辣了。”
也真是奇怪,這狗象聽懂了人話似的便蹲在邢方腳旁,邢方給了它兩塊肥肉幾根骨頭,它叼到一旁啃了后又回到邢方腳邊蹲下,還時不時用頭蹭蹭邢方的小腿。
這狗象通人性似的便緊跟邢方,他上茅房時這狗與跟著去,在門口守著,邢方本來對狗不感興趣,這下真喜歡上這狗了,他立即把自己曾用過的名字“開萬”賜給它。
這夜,邢方就住在王宇家,他假裝醉了,但他眼耳都留意著鶯姐的動向,鶯姐并沒跟王宇住一起,而是在一單獨的客房,有一丫環(huán)服侍,他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特別留意這點。
躺在床上,邢方仔細回憶與王宇喝酒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曾經(jīng)幾次話里話外地對王宇提過控制瘋狂的事,可王宇要么裝沒聽見,要么扯到其他話題上。看來王宇的酒量也不小,他還很會控制自己,讓邢方找不到絲毫破綻。
這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甚至可能比他父親城府深,邢方感到一種有力使不出,拿著劍不知該往哪里刺的感覺。
“啊——”突然一聲女人的尖叫聲劃破夜的寧靜刺進邢方的耳里。
他翻身提劍就向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