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煙花成了潑天血雨。
紅色遮擋視線，蘇心眼前的阻礙突然消失，一點寒光映入眼眸。
最終時刻。
蘇心撞了上去，即便血跡干涸凝固還是有那股特殊的氣味。
蘇香的血與通常的血不同，不僅是劇毒至毒還沒有血的腥味，她的血是香的。
梅花香。
這是蘇心日日夜夜都會嗅到的熟悉氣味，那是怎么也不會膩煩的味道。
所以在沒有看見甲木之前，蘇心已經知道了。
這就是你的殺手锏嗎。
“你太小看我了！”
蘇心向甲木沖了過去，這個動作外人看來更像是他無法停下而不得不前進。
這一刻，看見蘇心毫不猶豫向著甲木沖去，左丘再也忍不住了，他無法克制心中的喜悅，那是洪水決堤的兇猛。
左丘不指望憑借鐵匕首能要蘇心的命也不確定蘇香的毒是否對他有作用，因為這也不是他最后的殺招。
所有的所有，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接下來這個真正要蘇心性命的人做鋪墊。
六尊土巨靈，主動現身，五十萬民眾哪怕現在看上去如同最后殺手锏一般的甲木，都是左丘為了接下來的一刻準備。
他與蘇心三次交手，三次試探積累下來的經驗，打造了如今他可以取勝的局面，那個上天賜予左丘，天意使然的機會，左丘牢牢抓住了！
就是現在，動手吧！
蘇心與甲木相距五步，有人憑空而來。
至少在蘇心的視野里他是憑空而來。
趙應擠入眼眸，他奔著甲木。
“蘇先生，危險！”
少年以犧牲自己的態勢撞向甲木。
蘇心不得不停手，他必須收力否則他會殺了趙應。
可是箭在弦上，蘇心只有拼著內傷的結果強行改變了方向，一瞬間此前所有的攻勢所有的力量土崩瓦解。
只因為趙應的出現讓蘇心必須做出這個選擇。
事情并沒有結束而是在這一瞬間，蘇心因為強行收力導致新力未生，舊力已竭身體無力的剎那。
匕首向他胸口捅來。
一刀，迅捷，有力，一擊必殺的信念。
來自趙應。
這是無法阻擋的一刀，無法躲避的一刀，必定會穿透心臟的一刀，因為來自趙應。
因為他是武體天人，千鈞萬力單指摧山。
這是蘇心無法化解的一擊，他必然承受。
左丘通過趙應的眼，看見了蘇心此時的驚慌。
那是左丘第一次見他慌亂，即便曾以為把他逼入絕境他依舊展現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冷靜，然而是人就不可能一直冷靜沉著。
他終于露怯，他終于慌張，他露出了左丘期待的神色。
蘇心始料未及的無法掌控的情況，如左丘之愿出現了。
此時，趙應距離蘇心只有一步之遙，匕首于蘇心身前三尺。
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它以畫的形式展現給蘇香。
那是什么樣的感覺，蘇香無法感受，因為匕首插入兄長心口時，蘇香什么也感覺不到，世界消失了。
一切都是空白，唯有蘇心。
他口吐鮮血，趙應的強大力量貫穿身體，世界的定格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人的意識幻覺罷了。
所以，世界動了。
這一刻，蘇心和趙應從原地消失，他們猶如流行墜地。
轟！
空氣爆炸先于聲音橫掃，氣浪吹過蘇香面頰帶走她短暫的無神之后，才是震耳欲聾的聲音。
力量以波紋的形式卷動土地，以蘇心趙應二人為中心，漣漪擴散，凍土層如水被蘇心這塊大石頭激蕩起一圈丈高的土浪。
地磚青石同于粉末灰塵隨著氣浪刮起青色的風暴。
坑的最深處，趙應身下的蘇心，他紅發褪去，金目消失，眉間太陽圖騰好似熄滅的星辰。
他嘴邊流出不絕的猩紅血。
左丘以趙應的雙目看見了蘇心這副模樣又是喜又是怕。
喜的是，蘇心奄奄一息即將命赴黃泉。
怕的是，面對這般恐怖的攻擊，好比隕石的力量，他竟然還沒死。
這份實力讓左丘膽寒之余也有沖破恐懼的興奮，因為他戰勝蘇心了。
面對他這樣的對手，這么強大的敵人，左丘勝利了。
“還差最后一刀，趙應已經不行了，他無法動彈了，那么就由我來了結吧！”
蘇心最后的一口氣，左丘要親手奪走。
這是他必須要完成的，這是誰也不能替代的，他必須親手了結蘇心。
只有如此，他才算真的戰勝了蘇心，才能獲得他渴求的榮耀。
通過趙應的眼，左丘一直觀察蘇心的狀態確認他沒有偽裝。
他確實不行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血從他七竅流淌，他受到了嚴重的內傷可以致死的內傷。
“蘇心你可知你為什么輸，因為你太自傲了，可是真正要你命的卻是你的仁慈！”
左丘跑向蘇心，他無法抑制喜悅而高喊，他要讓蘇心咽氣前聽見自己對他的嘲諷，讓他知道今日的局面都在他的算計下，讓他知道自己要遠勝于他。
“你懂得以最小的犧牲換取勝利正因此你才會輸，你能對敵人毫不留情痛下殺手可是你無法傷害為了救你而不顧自身安危的朋友，你被自己的仁慈打敗了。”
“你若是不顧及趙應，那么你不會死，盡管趙應會死但你與他無有過多的交集，換了我定然會犧牲他而保全自己的命。”
左丘氣喘吁吁來在蘇心面前。
“呵呵呵……沒錯我就是這樣的卑鄙小人，自私自利，為何？因為我學會了若不如此像我這樣的弱小之人唯有被踩的命運，想爬上去想踩別人，那只有如此。”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是最好的證明，你輸了，我贏了就是這么簡單。”
“你太在乎朋友這種東西，你以為只要同桌喝過一頓酒便是朋友？笑話，朋友從來不是可信的，所以你被我利用了，你死在了自己的仁慈和愚蠢！”
蘇心咳出一口血。
“你…一定……沒朋…友……”
左丘不在乎了，就算蘇心還能破口大罵辱罵他，左丘也不在乎了，因為他贏了，最后的勝利者是他這就足夠了。
尋不得馱著蘇香跑來，老馬兒嘶吼連連。
左丘冷笑他去拿趙應手里的匕首，趙應還保持匕首刺心的動作，只要拔出匕首蘇心自然會死，因為現在有匕首的阻擋減緩了內出血的速度，拔出匕首蘇心的小心臟就會當場爆裂。
握住，用力一拔。
嗯？
沒有想象中的阻力，也沒看見隨著匕首離開而噴涌的鮮血。
左丘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被死神盯上的寒冷。
匕首沒有刀鋒，沒有刀體，它只剩下一截被趙應捂熱的短把。
一根無用的把手。
瞬間的窒息讓左丘失去了思考，不應該出現的情況，就算蘇心如武體天人一樣刀槍不入，那么匕首也該是折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剩下了一根把手，好像沒有安上劍身的木頭。
他瞪大眼睛突然發現了讓他悚然的事情，匕首的劍身沒有折斷而是消失了，一丁點黑色粉末還粘在把手上。
那是多么熟悉的黑色啊，就如六尊土巨靈成為黑雪一樣的黑。
“你！你把匕首……分…分解了！！”
蘇心咧嘴一笑。
“不這樣怎么抓到你呢！”
左丘的臉因為憤怒和恐懼扭成了看不出表情的面貌，他抬頭看蘇香臨近立刻揮手控制四周的人群攔住蘇香。
“呵呵呵……那又如何，你現在還能做什么！”
左丘雙眼暴突口水橫流如同瘋狗，他扼住蘇心脖頸要掐死這個令他恐懼的敵人。
“給我死，死死死死死！”
左丘變形的怒喝好像瘋癲的將死之人拼盡全力的掙扎。
他死死掐住蘇心脖頸，看著蘇心吐出舌頭雙眼翻白快要窒息而死，左丘越發瘋狂。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你快給我死！快死！蘇心你他媽快去死！”
被扼住脖子掐死的人都會在死前掙扎，哪怕蘇心重傷幾乎不能動，他還是亂抓亂踢，指甲劃破左丘的臉，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沒有人能幫助他，那么他必然會被掐死。
蘇香被人群擋住，尋不得在人流中奮力掙扎也只能保護蘇香不被人群拽下去，她自身難保。
目睹兄長即將迎來的死亡，蘇香無能為力只能觀望。
不！
她不想再觀望，她看夠了蘇心與死亡的博弈。
一直在他的羽翼下，看著他為了自己而受傷，那種悲傷，無力和憤怒是蘇香最大的痛苦。
她也想幫助兄長。
可是現在，哪怕是現在，她竟然還是被保護的那一方。
“憑什么只能是你保護我，不能是我保護你！”
她不想再看心愛的人為了她而受傷，蘇心也好，尋不得也好，該蘇香為了他們而舍命了。
她跳下了馬背，尋不得大驚失色就算想阻止它也無能為力，因為它就是一匹馬還能做什么呢。
蘇香陷入了人潮，她好似沉入海中的花朵，不用海洋下潛伏的危險摧折，洋流已然將其傷害。
蘇香不單是花，她是一朵帶刺的花，一朵就算風雨摧折依然堅強的花。
嘶……
白煙升騰，有冷水遇火鐵的消融聲。
蘇香又浮上海面。
因為那些想傷害她的人，真的變成了水，血水。
蘇香披頭散發，衣衫破損，她潑灑從手腕噴出的鮮血。
那是她的生命。
心臟每跳一次，蘇香的生命就減少一分。
割腕通常是自殺的行為，但蘇香是殺人。
她用自己的命去救兄長，機會不大終歸是有機會的。
人群好似一滴滴水，他們遇上蘇香的血就是碰上了熾熱的巖漿，呲啦一聲就沒了。
蘇香一往無前，她在荊棘當中開辟道路，只為了能保護兄長，哪怕一次。
然而，以他們之間的距離，蘇香是來不及的。
左丘額頭青筋暴起，他連連怒吼怪叫。
“你怎么還不死，你怎么還不死！啊哈哈哈哈，你不行了吧，你快死了吧，啊哈哈哈哈……”
他語無倫次。
蘇心卻是還沒死而且呼吸越來越順暢。
左丘用了全部力氣也掐不死蘇心，恐懼讓左丘失去了思考只是一股腦地使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你為什么不死啊，我都用了著這么大的力氣，就算我少了五根手指你也該死了才對！”
他帶著哭腔。
蘇心猛地握住左丘手腕。
“左丘，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左丘激靈顫抖失去的神智漸漸恢復，他嘴唇顫抖看著自己的手。
“怎么…怎么會這樣！蘇心你做了什么啊！你個混蛋！”
那是一雙干枯的手，不是形容手掌干瘦或是粗糙的那種干枯而是真正的沒有比喻形容的干枯。
一雙干尸的手。
那絕不是長在活人身上的手，無論什么疾病都不會讓人的雙手成為這個樣子，成為仿佛在沙漠里埋藏了千百年的遺骸。
一雙死去了千百年的干尸的手如何掐死一個活人，那是只要晃蕩晃蕩就會散落成枯骨的手。
左丘絕望地看著雙手，他的臉頰也開始了消瘦，雙手則開始崩塌成為沙土。
當小臂都化作沙土時，左丘的臉已經沒有了人的模樣，看上去和干尸相差無幾。
他想起來了，第二次和蘇心交手，死去的那一百人就像他現在一樣或者說，他像那一百人。
“原來是這樣……原來那個時候的風……哈，我竟然早就輸了，哈哈哈……我竟然早就輸了，輸了……”
蘇心注視他的死亡，內心很是復雜。
“沒錯，你我第二次交手你被那道風吹過了，你在一千步的距離，風吹到一千步時第一個人出現了死亡征兆而你發現了所以才后退，不過你退的慢了如果趕在風來之前你不會有事。”
“但是我不得不說，你真的把我逼到了絕境，因為你太謹慎了，一直保持在天術凋零的范圍之外我無法讓早已根植的天術發動。”
左丘雙臂崩塌，一條腿也成了黃沙。
他癱倒在地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現實。
“所以你才會用自己為誘餌，你利用了我的計劃來算計我，將計就計啊。我本以為是我勝了，因為我的覺悟比你高，呵…蘇心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他們對視。
“這……可是一次讓你難忘的戰斗。”
左丘只剩下了脖子和頭顱，他灰色眼神是無有生命的宣告，他聽不見蘇心的回答了。
“啊，你是我不會忘記的對手，左丘！”
他灰色的眼睛似乎出現了最后的一瞬光輝。
蘇心仰望天空，之前躲起來的太陽厚著臉皮跑來了。
蘇香踉蹌跑來，手腕雖然還在滴血但她用衣服包扎上了，傷口不是很深只要處理好沒問題。
“哥！”
蘇香的眼淚被陽光攫走，無形的手替蘇心擦去她的淚。
“啊……終于結束了…好累啊……”
天空越發模糊，蘇心閉上了眼模糊中聽見有人喊。
他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