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無法確定他所在的位置，失去了他的蹤跡。
阿戎接到這個消失的時候，很是疑惑。
他剛接到柏圣一伙人盡數身死。
那么飛舟上沒有雷云的人了，如果蘇香也失蹤了阿戎可以懷疑是蘇心使用了金蟬脫殼溜走了。
并沒有。
蘇心的失蹤是突然出現的，就好像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憑空不見了，前一刻還在和別人聊天，下一眨眼人沒了。
阿戎相信情報不會有錯，蘇心也不會丟下妹妹一個人跑。
拿不定主意，有些詭異，他不得不來報告請尊上定奪。
少年對此沒什么反應，很有閑心地煮茶。
“尊上……您，不急？”
少年抬眼，滿不在乎。
“急什么。”
“蘇心是您用來借刀殺人，現在刀沒了，這個……”
“阿戎，你的缺點就是沉不住氣，刀沒了可以再找一把，更何況你怎么確定這把刀不能回來呢。”
“奴才不太懂。”
少年遞過去一杯茶。
他誠惶誠恐。
“來，嘗嘗。”
“是。”
“怎么樣。”
阿戎難為情說道“……實話嘛……沒宮里的好喝。”
他可以拍馬屁，可以花樣百出地拍出個彩虹馬屁，然而這些對蒼風云全是廢話只會讓他心有厭煩。
阿戎懂，他清楚尊上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是個活了幾百年的帝王，子子孫孫一代代，唯有他屹立不倒，他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聽過太多的溜須拍馬。
他厭惡。
果不其然，少年開懷大笑。
“尊上，我下次給您帶些貢茶吧，山野之茶實在是……”
“山野之茶又怎么了！山野之茶才是好茶！”
少年倒掉阿戎杯里茶水，又給他上了一杯。
阿戎兢兢戰戰地又嘗了一口，他立刻發出驚訝地“嗯”。
“尊上，這，這杯茶……”
“怎樣，是不是覺得滋味不同了。”
“是是，這杯茶回甘之中還帶著茶香，尊上，您的茶藝實在驚人啊！”
少年細嗅香氣。
“阿戎，這山野之茶有山野之法，你只有了解透才能清楚要用幾分的火，多了茶苦，少了茶淡，不多不少實難做到。”
他手指輕敲茶杯。
“蘇心就如這山野之茶，普通人難以摸透他，往往會被他所傷，只有摸透了他才能知道如何對付他。”
“你可知蘇心最厲害的本事為何。”
阿戎細細思考。
“江湖傳聞，蘇心有三樣本事，其一‘歸無’可使萬物成灰哪怕是天術也不例外，其二‘凋零’如歲月變遷瞬息萬年，其三則是蘇心的看家本事也是他從未輸過的原因。”
“時間領域，處在此領域范圍內，時間靜止，唯有蘇心可以行動。”
“不過江湖傳聞終歸是傳聞，其中還是有些出入，比如‘凋零’據奴才所知，蘇心可以將其控制在毫厘之間。讓一根頭發變白而不傷其余發絲，讓一個人心臟衰竭而不傷其余臟器。”
他從心底贊嘆佩服。
“這等控制力，說實話，奴才覺得普天之下無人能出其右。”
“要說蘇心最厲害的自然是他的時間領域，他在那里就是神一樣的存在，無人可以擊敗，簡直是無敵。”
蒼風云指彈白玉杯，叮！
茶杯微顫其內茶水卻紋絲不動。
“不錯，他是很厲害，我為了殺他以整個蒼云甚至云原為犧牲品，可最后……”
砰！
白玉杯粉碎。
茶水還是不動如同盛在看不見的杯子里。
“慘敗，敗得徹底，可那時候我知道了，他雖然厲害也有弱點。”
“蘇心不是無敵，他有非常多的致命弱點，就好比這山野之茶，看似無法駕馭然而只要摸透，他也無非是火上葉。”
阿戎第一次知道尊上曾和蘇心有過這么一段只需只言片語就能讓他震撼的過去。
犧牲整個云原地區，這是什么樣的代價又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他無法想象。
“尊上……奴才所知，蘇心一向有原則，您……”
“我為何沒死，為什么蒼云國已然繁榮。”
阿戎立刻跪拜。
“奴才冒犯，請尊上責罰！”
少年不理會，他眼神迷離仿佛穿越回了過去。
“因為我們做了交易，我幫助他尋找救治蘇香的線索。”
“他清楚，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我則有一個國家乃至一方土地，整個云原都是我的。”
少年走至門前仰望太陽，最后的黑暗已被祛除可是西邊來了光也無法驅散的陰云。
“蘇心這個人最厲害的并不是他的天術，歸無，凋零乃至時間領域都不是他最強大的力量。”
少年自言自語。
“他才思敏捷，狡詐冷靜，很多人覺得這是才是他最厲害的地方，還是錯的。”
“他足夠自大，可沒人能殺他。他足夠好色，卻無法利用他。他所求所欲皆為坦然，偏偏無法置于死地。”
“因為什么，因為他有比任何人都強大的求生欲，他可以為了活下去做出一切你無法想象的事情。”
“如果說，我為了殺他不惜整個云原地區，那么他為了活下去，能毀滅整個世界。”
阿戎顫聲道“那讓他活下去的原因呢，他這股信念的來源是哪？”
爐火熄滅。
“阿戎，左丘到死都以為自己是輸在了勇氣和心計，實際上他輸在不了解蘇心，因為任何了解他的人，絕不會去動一個人。”
少年笑聲得意，好像是打架贏了的小孩子。
“所以，我選擇了另外一個人。他好色，我給他一個足夠讓他動心的女人，他自大，我給他以為勝利的結局。”
“他落入無法逃脫的陷阱，豈不是在情理之中。”
阿戎渾身冰涼，因為他發現有很多事他不知情，身為左膀右臂他失去了作用，那么等待他的結果不言而喻。
“尊，尊上……您還安排了其余人……”
少年重新坐下，爐火憑空燃。
“聽過老琴師嗎。”
阿戎立刻變了臉色。
“尊上，奴才沒聽過，是不是京城來了一位有名的琴師。”
“來，喝茶，你就在這里陪我一起吃早飯吧。”
“謝主隆恩。”
命，保住了。
……
雪山。
此地風吹雪，萬里無云一片廣闊之地唯有一座雪山。
從半山腰開始逐漸素白，山腳下草木茂盛。
一條石階引人注目。
石階沒什么好看，但石階上有好看的人。
男人。
蘇心面對他，他回望蘇心。
“早聽聞蘇先生英俊非凡，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被一個和自己同樣美的男人夸獎，蘇心還是第一次。
“承認蘇某英俊的都是女人，閣下是第一個夸獎蘇某的男人，我得謝謝你啊。”
“不必了，我只是說說實話罷了，蘇先生可有興趣同在下登山。”
蘇心直言道“我在找人。”
他笑意如春。
“蘇先生尋人，同在下登山，二者并不矛盾。”
他邀請。
蘇心瞧去山頂，太高了看不清。
不過能隱約看見山頂有一座宮殿。
宏偉壯觀，開山而建。
“好，山頂似乎不同尋常。”
他很驕傲。
“那是自然，這可是在下最得意之作。”
蘇心大有深意瞇眼。
“哦，那我可要領教領教。”
鳥語花香，草木春。
石階很平坦，每一階都不高，走起來如履平地。
兩旁花草經過修剪，但看不見其他人。
“蘇先生，你可知我們天人的境界劃分依照什么來命名。”
他如春游。
蘇心看不出他的底細。
“登山。”
蘇心回答他。
“是啊，登山，初覺醒之人為步塵，未登山之人，腳踩凡塵。”
“有了領悟之后為登階寓意已經離開凡塵，之后是踏石亦是踏實之講，是說已經踩上了山石，接下來要踏實修行繼續登高。”
“四為渡水，五為半峰，這半峰已然是在半山腰可以閱覽山河的部分壯麗。”
“最后則是窺云，渺生。一窺云之上，一覽眾山小。”
“蘇先生，我畢生都在追求可入渺生之境，這也是絕大部分天人的愿望，可是你，你并不如此。”
他停步。
“難道蘇先生已是渺生之修。”
蘇心笑問。
“渺生有何好。”
他沉思，對這個問題進行了認真思考。
可以活的更久，可以更加恣意妄為，可以追求山之上的仙道……
好處太多了，反倒是蘇心的問題顯得很無知愚蠢。
他莞爾。
“蘇先生的境界果然不是我等可以比較，在下佩服。”
繼續登山。
蘇心可以大概看清山頂之上的宮殿。
“達吾圣山之上的神殿也比不上啊。”
“蘇先生謬贊，其實這些不過假象，你再看。”
他揮袖。
山頂宮殿如風吹云，云開，那里有一根白玉柱仿若定海神針。
柱子上是無數猙獰扭曲的人臉，好像里面封禁了數不清的冤魂厲鬼。
這些蘇心沒注意，他的目光完全聚集綁在柱子上的慕心。
寒風凜冽，吹得她牙齒打顫，生命隨風如燭火，茍延殘喘。
怒燒五臟。
蘇心還能克制是因為慕心在對方手上。
“蘇先生，現在有何感覺。”
“你想怎樣。”
他撩開垂下的發梢。
“蘇先生，這里是我的領域，你在時間領域可以是神，我在這里也是神。”
天空瞬息烏云，一聲炸雷劈在白玉柱。
蘇心眼神卻是越發平靜，冷如山上雪。
“蘇先生可聽過老琴師。”
“當然聽過，半峰境天人卻以殺窺云境而聞名，死在其手上的窺云境天人不下十人，據說擅長使用一種詭異的天術，可以把人的靈魂帶入他的領域之中。”
“在那里，他是神。”
老琴師不明白蘇心為什么還笑得出來。
“想不到，蘇某竟然有幸和你交手。如果我在這里死亡，我的靈魂也就死了，不過我若沒想錯，此時此刻你一定是去摧毀我的肉體了。”
老琴師仰天大笑，天搖地動。
他的模樣也變成了一個佝僂瞎眼的老人，指甲很長。
“蘇心，不愧是蘇心，你是第一個在知道我身份后立刻想到這一點的人，老朽佩服。”
“沒錯，老朽此刻正在前往你的肉身所在，只要殺了你的身體，你的靈魂只能永遠困在這里成為我的奴隸！”
他奴隸二字出口，滔天怨魂尖笑，數不清的人言人語，天空飛起能遮蓋烏云的惡鬼。
大地翻涌，桑田變滄海，血海。
海上死尸掙扎宛如從地府爬出來的鬼怪。
他們都是死在這里的天人，他們都是老琴師的傀儡。
蘇心不為所動。
“你就靠這些……”
他指了指天上地下。
“這些雜草？”
“蘇先生方才也說了，我殺得窺云境天人不下十人，我這領域之中的窺云境傀儡總共有四個。他們駐守在山峰的不同高地，阻止一切想要登山之人。”
他咧嘴露出一嘴黃牙。
“蘇先生，我們來玩一場游戲吧。”
“好啊，打賭我擅長。”
老琴師手指山頂。
“慕心在那里，蘇先生只要登山上去便可救她，領域之中的時間要比現實慢，所以距離我殺死你的身體，在這里還有一段時間。”
“蘇先生不要以為時間充足，時間遠比你想的要少，它總會在不經意間溜走，看看你的小情人吧，她可要凍死了。”
聞言望去，果不其然，慕心堅持不了多久。
如果在這里死亡，那就真的死了，不僅如此還會成為老琴師的傀儡。
“你就不怕我直接飛上去。”
“哈，蘇先生大可以試試，我說了這里我是神。”
蘇心終于露出殺意，指尖黑光閃爍，他如割草一般劃過老琴師脖頸。
并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樣子，老琴師的身體猶如無形之煙被蘇心手指劃破又愈合。
老琴師猖狂大笑。
“蘇先生你如此心急啊，這么想殺我，那我就在山頂等你。”
“登山吧，蘇心，拼勁全部力氣去登上山頂，只有在那里殺我你才能逃出此方囚籠，披荊斬棘擊敗我的手下，來挑戰這個世界的王！”
“我等著你！”
老琴師已在山頂，他立于白玉柱之上俯視蘇心，如神俯瞰凡人，渺小眾生。
蘇心深吸氣，吐氣。
這是一個他無法獲勝的游戲。
老琴師真正的殺招在棋盤之外而蘇心對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