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微亮,駙馬府的花園里,一個略顯清瘦的身影在初升的朝陽下熠熠生輝。
一日之計在于晨,晨練是薛桓很早就養成的習慣,如今雖然換了人間,起來路過書房時,正巧看到房間里懸掛有一柄寶劍,一時興起便到了花園這里練起了劍法。
這套劍法名曰武當太極劍,共四十九式,劍法清澈,動作舒緩,練起來有強身健體、發人體能的功效,集武術與養生為一體。這具身體本就體弱,如今又是大病初愈,此時練習這套劍法再合適不過。
薛桓的劍招步伐動靜有序,雖然看起來有些舒緩綿力,卻如行云流水般連綿不絕,三尺青鋒不時反照光輝,劍光粼粼,頗有些俠士的瀟灑慷慨之意。
劍罷,收式還原,薛桓覺得身體氣息順暢了許多,同時,也出了一身汗。
回了房間,在丫鬟小子的幫助下重新洗漱更衣一番,他本不想讓人伺候,可這古時候的衣冠穿戴著實有些復雜,沒有人幫忙他還真弄不下來。
此時,公主那邊也傳話過來,說是請駙馬過去一同用早膳。
到了前廳,常德公主在幾個女官的擁翠下靜靜的坐在那里,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繡有花鳥圖案的牡丹補服,顏色是一種很溫柔的豆綠色,下身則是一襲雪紡紗綢的百蝶馬面裙,一頭青絲用鎏金的點翠步搖的梳起簡練的發髻,高貴典雅中透著些許嫻靜與靈動,看著眼前的精致可人兒,薛桓心里不禁暗嘆一句:秀色可餐!
駙馬府的早飯很是簡單,有羊肉水晶餃、絲鵝粉湯、三鮮湯、綠豆棋子面、香米粥、砂餡小饅頭。味道都非常不錯,吃飯的時候兩人不怎么說話,他的性子一向喜靜好動,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尷尬,偶爾抬眼看看眼前的秀麗風景,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吃飯完,大概是將自己當成了真正老實木訥的男人,最先挑起話題的還是她,交流信息,活躍一下氣氛,薛桓也是自然應答幾句,同時也將自己想去府外逛逛的想法透露給她。
一盞茶的功夫,公主喚來了太醫又給他診治了一番,確認身體無恙后方才同意。說完,公主便囑咐了府內女官幾句,接著便帶著隨行的人員準備離開駙馬府。
原來大明出嫁的公主不是長期住在駙馬府,十王府才是她們真正的住所。
薛桓也沒有太在意這些,你去你的十王府,我逛我的北京城,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那個名叫小蘭的丫頭一直跟著他,他也猜得到大概是常德公主的安排,看得出來小蘭是有意與他搞好關系,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時總會嘮嘮叨叨地說些話、家長里短的,或者說一些關于她們公主殿下的事情,對于這個公主,看得出來她很佩服也很喜歡,而薛桓對此大抵也是點頭笑笑,算是對她的回應。
出門的時候那幾個管事的女官對自己的態度好了很多,不僅要安排侍衛跟隨甚至還提議親自陪同,看來剛才常德公主對她們的囑咐還是很有效果的,不過這些提議都被他一一謝拒了,他可不喜歡一堆人跟著自己,有個小蘭跟著已經夠了。
公主離開的時候乘坐的是一輛高大豪華的寶馬香車,雖然他沒有車沒有馬,但是逛街嘛,徒步而行才是最佳的選擇,于是薛桓背著雙手,帶著身后的小姑娘,開始了對異世界的第一次探索。
明朝的北京城分為四重,即外城、內城、皇城、宮城。城各有門,有“內九外七皇城四”的說法。其間分布的大小坊巷更是數不勝數,薛桓的駙馬府位于內城的小時雍坊,走過宣武門里街便到了宣武門,過了宣武門就到了外城。北京城作為明王朝的首都,在中國政治、經濟、文化中有最為高調的地位,眼前巍峨的宮城建筑群落,絡繹不絕的商旅行人都在彰顯北京城的發達與繁榮。
北京城實在太大,行人又實在太多,薛桓花了半天時間也才走過幾個坊市,經過的每個集市,都是異常火熱,各式各樣的貨物能一口氣擺上三四里,甚至能看到一些衙門官邸的門口都被各種商品給占滿。夾雜著不同地區口音的吆喝聲不絕于耳,真是“人煙湊集,合四山五岳之音。”從一些酒館茶肆的二樓看去:“從遠望之,蓋宛如圖畫云。”
此時的薛桓就像一只放歸山林的鳥兒,歡呼雀躍的游蕩在大街小巷的各種角落,小蘭這個小姑娘一直跟在后面,有時候他一個大男人自然會走得有些急,這時候小姑娘難免會力不從心,對此他會過意不去,看小姑娘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茶館坐坐,吃點路邊攤上的小零食小點心什么的,小姑娘此時也會掏出自己精致的小荷包,拿出一些碎銀子來付賬,這種買東西不用自己付錢的感覺多少讓他有一些罪惡感,看來要當一個合格的古代二世祖也是需要承受一定的心里壓力呀。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天邊的日頭已經慢慢走到了山腳處。
這是一處并不算太熱鬧的街道,處于內城的大時雍坊,距離宣武門很近,位置稍稍有些偏,雖然看不到太大的店鋪,但街道兩旁卻布滿了亭臺樓閣,路上的行人此時也不算多,多是些挑擔子來的小商販,可事實上這里卻是宣武門里街公認的最為繁華奢靡的地帶,各種各樣的青樓藝妓成群,一到晚上便成了不夜天,從這里經過,偶爾也能聽見部分行人談論起一些風流韻事之類的,他雖有些好奇,不過凡事要講分寸,以他如今的身份,與這類娛樂,幾乎是絕緣的。
他與小蘭走得累了停在路邊茶攤這里歇腳,一邊喝茶一邊就隨意看了看,臨河的一家棋社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將棋社開在這種地方,這棋社的老板還真會做生意。
能看多棋社里人影繁多,看起來生意還挺不錯,看來像這樣比拼腦力的博弈活動,在古今中外永遠不會過時。一時間他也來了興致,這樣的腦力勞動,大抵也是他在這邊能找到的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了。
進了棋社,寬暢雅致,環境還不錯,,大多都是些書生模樣的人,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兩個老人之間的對局,因為兩人旁邊聚集了一大群圍觀者,出于好奇他也過去瞅了一眼,下棋的兩個老頭棋藝都很高,他想著不愧是古代,隨便兩個老家伙都下得這么好,于是仔細觀摩起來。
棋盤上白棋局勢非常好,黑棋已經多處被斷,黑棋為了突破封鎖向著右邊三個白子發起孤注一擲的猛攻,可白棋此時卻放著明顯的凈活和劫活不走,竟然執意要將這片白子全部連回,黑棋見此機會趕緊乘勝追擊想要將白棋這條大龍截斷屠殺,白棋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開始試圖鑿開黑棋的封鎖,然而黑棋并沒有露出破綻,白棋一條大龍分明生機已絕,局勢瞬間逆轉,白棋恐怕要懸。
就在此時,白棋卻又將焦點放在了黑棋的兩條黑龍上,執意要將上下兩條黑龍同時拖進殺氣沼澤,喪心病狂的為復雜的局勢繼續增加復雜度,于是黑白雙方均面臨著對殺或者是轉換的考驗。
黑棋通過一記外靠想要將左下的的黑子連回,但同時也明顯脫離了主戰場,白棋此時機敏至極的弈出一手爬,不知不覺間將大棄子的變化勾勒完成。
當兩位老者按部就班的收完官子后,圍觀者們終于發現,怒屠白棋大龍,又千辛萬苦在對殺中確保無恙的黑棋竟然因為目數不夠而敗給了白棋。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薛桓在心中暗暗喝彩,看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局,回味著剛才對局中的精彩之處,思索良久。
等他回過神來,手執白棋的老者已經不見了,執黑棋的老者則看著棋局沉思。大約過了一陣,一名家丁模樣的人匆匆往這邊趕了過來,附在老人耳邊說了幾句話,那老人點點頭便起身離開了。
薛桓繼續在棋社里看了一會兒,這里的人棋式布局很講究章法,定式變化雖然比較少,但棋藝普遍都很不錯,看著夜色將近,他也就帶著小蘭起身準備回駙馬府。
回到家,看到公主身邊的一個女官正招呼著幾個人往院子里搬運東西,看上去大概是些布料,看起來非常精致。眼見他們回來,為首的女官對他微微行了一禮:“駙馬爺,這是宮里新賞的錦帛,公主殿下特意讓送來給駙馬爺的。”
薛桓點頭笑道:“這樣,替我謝謝公主了。”
“駙馬爺自己去謝不是更好嗎?”身后小蘭那個小姑娘嘻嘻一笑,說完便抱著幾匹布料跑進了院子。
薛桓搖了搖頭,沒想到小蘭這小姑娘都敢打趣自己了。
回到自己房間,無意間發現角落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裝圍棋的盒子,忍不住上前打開,一時有些技癢,可這邊又沒什么認識的人,跟誰下呢?
不一會兒,小蘭拿著一些顏色各異的布料過來時,薛桓正站在桌前看著盒子里的圍棋:“駙馬爺,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綢子,我給駙馬爺仔細量量,好做做身合適的衣裳呢,駙馬爺看看喜歡哪種顏色吧。”
薛桓回頭看了一眼,隨口說道:“都可以。”
“做新衣服可不能這么隨便。”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說著,說完便拿起軟尺給他量了身高體長。
薛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圍棋,隨后又看了看身邊的小姑娘。
“一會還有事嗎?”
“沒什么事呢。”
“來下棋吧。”
“婢子不會圍棋。”
“不下圍棋,我教你下五子棋。”
“五子棋?”小姑娘抬頭望著他,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充滿了迷惑,沒聽說過有這種棋啊……
于是,沒過多久,這個安安靜靜的小院子里,不時便會傳出有小姑娘“我贏了,我贏了”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