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政的心腹孫大人,聽說他回到長平,暫居在一家客棧,總是覺得陛下對恩人苛責,所以暗自去為他接風洗塵,也好敘舊一番。
“夜將軍,這一別就是二年有余,不知你在外過得如何?”
“還好,風餐露宿慣了,也不將就什么,只可惜還是沒能將功補過,也不知她在何處。”
“說起藍姑娘,我倒收到過消息,據說她被努達帶去東洋國了。”
“……為何帶她去哪里?”
“不知,這……也是從旁人那里打探的小道消息。”
“罷了,我與她勢不兩立,自那夜之后,除了抓她歸案,就是把櫻陌找回來。”
“櫻氏似乎行蹤不定,收到你的消息后,我也派人四處打聽,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姝兒在皇宮如何?”
“她……?是個惹事生非的主,剛入皇宮時,就逼迫陛下放了白天義,封他作國丈,雖無權力,但也享榮華,惹得漢國舊臣的不滿。這二年里,受盡陛下恩寵,無論做了何等事,似乎都惹不惱陛下,就連之前陷害皇嗣,也都被陛下掩蓋了。唉……現在的朝堂人心不齊,有支持吞并漢國,打壓漢臣的,也有支持國師回朝,主持大局,平息瘟疫的。還有……希望陛下清醒過來,把白氏打入冷宮的。”
“……”夜政喝盡杯中的酒,低著頭,不言不語,他當初就知道白姝兒是陛下的劫,那時為了她,險些錯失登基的良機,如今為了她,又成了眾矢之的。他與陛下幾十載的情誼,自然是不希望他的圣明被人玷污。
“將軍,陛下召回你,估計也是原諒你了,不必如此擔憂。”孫大人為他斟滿酒后,寬慰道。
“嗯……,陛下這是給我機會,能再回長平,也算福大命大。”他回想起,這二年里四處奔波,總算在半年前發現鮫人的蹤跡,也與之交手過,但似乎櫻陌變得不一樣。
一席白衣在身,銀發藍眸,眼里盡顯溫柔,言簡意賅,從不與誰多說一句,若是不知他的身份,夜政都還以為這只是東洋國的游商。
跟蹤在他身后,只見櫻陌去了偏遠的小村莊,背上則是一筐藥草。
“何人?出來。”
“抓你的人。”
“……你是南宮成的侍衛,怎么來這里尋我?”
“少廢話,你不過是個鮫族,無需回你問題。”夜政快步上前攻擊他,卻撲了一個空,不可能的,他丟出的符咒竟然無用。
“別費心思了,我……不再受這些東西困擾,回去告訴你的皇帝,東籬不過是江湖游醫,哪里需要,便去往何處,他與我之間的恩怨,都是曾經的事,只要……對她好,一切都無所謂。”
“哼……,真是可笑,我怎會信你這種惡魔的話。”
他一陣猛烈攻擊,都被擋了下來,還被對方點住穴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從此之后我絕不傷你,除了害我族人的兇手,,也不會殘害任何一個人族。”他行禮之后,消失在他的面前,后來再也沒見過了。只是他每追尋到一個地方,就聽聞百姓夸贊一名銀發游醫,醫術精湛,免費為村民診治病癥。
“夜將軍,你……可有什么心思?”他見對方發呆,不由得問起來。
“你可聽聞過銀發游醫的事?”
“這……倒是有,但那人行蹤飄忽不定,百姓也不肯告知對方躲在何處,雖然你懷疑他就是櫻陌,可……難以找到他。”
“我也覺得奇怪,長平的瘟疫村子不多,為何他會來這里,是否與白姝兒有關?”
“……將軍的意思是?”
“現在她的名聲也不好聽,你傳出陛下冷落她的消息,或許可以把他引出來,畢竟看他的眼神,似乎對白姝兒余情未了,只不過為何讓給陛下,也是個謎。”
“將軍放心,我會抓緊此事。”
“有勞了。”
“客氣,當年若不是將軍救我孫府,也不會有我的今日,將軍一聲令下,就算赴湯蹈火,也絕不會含糊一句。”
夜政與之碰杯,二人相談甚歡,直到半夜,孫大人才半醉半醒地乘車回去了。
德妃的兄長收到密信后,也是氣惱不已,下定決心要把白姝兒拉下來,為親人報仇雪恨。
皇宮內,白姝兒的傷勢痊愈,皇帝來朝霞宮的日子也頻繁許多,她雖然很厭惡這樣的生活,但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報復南宮成,又強迫自己接受。
今日,皇帝并未來這里,據說是出宮前去迎接國師回朝,準備祭祀天地,以此慰籍百姓。
她應邀與皇后前去御花園,她們并肩同行,身后跟著的宮女和太監都是皇后親信,遣散多余的人之后,宇文梨帶著她去了秘密通道入口。
“公主……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在無人的情況下,姝兒會叫她公主,來到這破舊的古井。
“你莫非不想出宮見他?”
“找到……他了?”
“嗯,我的人傳來消息,已經知道他藏身何處,正好我要出宮見羅將軍,所以也圓你一次夢,見他一面。”
“可……若是南宮成知道我們出宮,豈不是露餡了。”
“放心吧,他十日之后,才會從邊境回來,至于你我二人的寢宮,也有她們守著,除了親信之外,絕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出宮的事,這次事關重大,你千萬不要出什么亂子,按時歸來就是。”
“是,謝公主。”
“快換上衣服,外面有人接應我們,出宮后你只需跟著那人,去該去的地方,就能見到該見的人。”
二人換上男裝,又扎好自己的頭發,沿著一根繩索跳下井內,落入水中,憋氣跟著公主游動,很快到了一條地道,這里面有一件破屋,換上干凈的衣服,才沿著石壁離開。
沒多久,便到了長平郊外,在此等候的人,上前接走她們,在中途各自分開,去了想去的地方。
姝兒的馬車上,是一位轉著麻衣的女子,據說這些是先帝撫養的孤兒,讓她們作為麻雀,四處打探消息,但因為先帝被努達控制,所以已經很久沒有啟用過這些人,還是公主出嫁后,才又開始游走于五湖四海。
半時辰后,馬車停駐了,女子緩緩開口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到了,前面不許馬車通過,所以得步行。”
“嗯。”
她們蒙著面,推起旁邊的貨車,然后繼續往前走了許久,才看見有官兵把守。
“什么人?”
“官爺,我們是藥膳居的臨時伙計,過來送藥材的,這是通行令。”女子把一張卷軸遞給士兵,那人打開看了一眼,查看里面確實是藥材,才還給她,然后示意同伴放行。
“你們可要小心點,里面都是些要死不活的病人,千萬別被感染了。”
“嗯……謝官爺。”
她們推著半車藥材,若是換作以前,姝兒可以毫不費力地推走它,現在根本無法推動,好在那女子是個習武之人,沒多久便到了指定的放車地點,里面躲藏的女子也出來了,與她的形體相似,倒是讓人認不出來,女子低聲囑咐道:“他就在這里面,八日之后,你我在這里相見,進去吧。”
“嗯……。”
尋著小山路,姝兒很快就看到破舊不堪的村莊,若是沒猜錯,這里應該是瘟疫隔離區,她繼續向前走,到了村口,村民們很好奇,平日送物資來的人,都是把車放到指定位置,然后他們會挑選幾個有力氣的男子去拿,今日不知為何會有人敢來這里,于是一位好心的大媽提醒道:“姑娘,這里是隔離區,你只需把東西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可以了,怎如此粗心大意,還進來了呀,快點離開這里,小心過了病。”
“謝大媽關心,我……我是來告知大夫,藥材已經送到了。”
“我們這兒沒有大夫,都是村長熬藥的。”
“大媽,我來這里之前,就聽說有一位銀發藍眸的大夫,曾也與他見過幾面,你大可放心,我不是壞人,只想告訴他藥材到了……。”
“東先生不在這里,他去了山頂,說是尋一種藥去了。”
“山頂,該如何走?”
“……你……可是他什么人?”這老村婦可不信,一個告訴大夫藥材送到的人,非要親自見大夫不可,于是懷疑起來,聽聞有人在找東先生的麻煩,所以大家一貫把緊口風,從未透露過他的事,但這女子分明是來尋人,眼里雖無什么惡意,但還是小心為好。
“……我是他的……朋友,我們在三年前就認識了,不過分離的時候,太過突然,所以斷了聯系。”
“那你在此等等,東先生應該快來了。”
“嗯……多謝。”
她站在村口,躊躇不安,不知道他是否想見自己,又或許早就忘記了過去,開始新的生活,曾經就覺得東籬會是一個好大夫的,這樣看來當初離開地牢時,他是遇上了無憂道長。
許久,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仿佛回到了過去,與他初見時一樣,那一席白衣,挽得規整的頭發,心無旁騖地走來。
“你……是何人?為何來這里?”他淡淡地問一句,前來迎接他的人,趕緊接下背簍,還有他手中的鏟子。
“東先生,這位姑娘說是你的朋友,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他盯著她,因為是用布遮擋了臉,所以剛才并未看清楚,等仔細觀察她后,那雙已經濕潤的眼睛,使得過去的一切在腦海閃過。
“可有吃飯?”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剛一年前蘇醒過來后,就聽師傅說她嫁給了皇帝,得到了最想要的生活,還有無盡的恩寵。
他不敢去找她,也不能奪走南宮成的愛,因為自己欠南宮氏太多了,當年師傅為了封印他,就把體內的毒素轉移到南宮鶴身上,利用南宮鶴的命設下符咒,以此封印自己的記憶。
木童,本該是他最疼愛的小師弟,可蘇醒過來后,才知道他也不過是救自己的器具。
師傅耗損巨大,只能閉關養傷,他不敢責怪師傅救了自己,因為那句為了他,入凡成魔都無所謂,深深刻到心里去,所以等他救了族人后,為他們未雨綢繆,雖是被尊為王,但東籬還是想到人間恕罪,把漢國皇帝南宮成趕盡殺絕,逐到南海孤島的陸地居民,他設下結界護佑他們,并允許其在自己的領土捕魚。
“還沒有……,你……可有吃飯?”
“吃了饅頭,這里到處是毒素,你不該來此。”
“為了你,無論去何處,我都不會害怕。”
“……”
他走在前面,并沒有回到,進村之后,拜托村民為她盛一碗粥,在一間破敗的殘房里,她低著頭喝粥,他瞧著她的模樣,不像是幸福,更覺得似乎受了很大的折磨。
“我聽說……你在皇宮,怎么出來了?他可是陪你一起的?”
“阿籬,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那時我傷害了你,對不起。但南宮成是真心愛你的,這二年里,對你可謂是百依百順,我……都很清楚的。”
“你是嫌棄我……對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跟著師傅在無憂居地洞修行,一年前醒過來,就尋過你,也施法看到你與他的生活,他很疼你,不是嗎?”
“那又如何?我愛你的是你,雖然知道再也沒有資格做你的妻子,但我白姝兒此生,只認你一人為夫君。”
“這又是何苦?”
“你……太殘忍了,我為你自廢武功,嫁入皇宮,遭受他的折磨,好不容易能見你一面,并非是希望你我再有可能,但至少你……問候一聲安好否,又或許說些別的,我……也不至于覺得如此委屈了。”她抽泣道。
“你……你別哭,我……我嘴笨,不知該說什么,若是不合你的意,我不說就是。”
她投進東籬的懷里,緊緊抱著他,真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是惡夢,今日的重逢,更希望不是南柯一夢。
“阿籬,你真的是阿籬對吧?”
“是,我叫東籬,是無憂道長的大弟子。”他舍棄櫻陌這個名字,因為他不希望余生都在殺戮中度過,作為鮫人族的王,他有絕對的權力,引導著子民與人族和平相處,對于想要侵犯他的敵人,絕不饒恕。
這次聽聞人族瘟疫迸發,死傷慘重作為一種恕罪,他半年前才離開南海秘境,來到這里做游醫,懸壺濟世。
“你……莫要哭了,想必來這里,也會留幾日,若是住得慣,那就在此處,我先去看病人,稍后來陪你。”
“嗯……。”她乖乖地點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還是忍不住跟在后面,無奈之下,就讓她幫助一二,到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還是分開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