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線峽谷,翻過一道山梁,踏上一處險峻的崖壁,在一片平緩的山腰處,陡然閃現一片海棠樹林。
隱隱幽香傳來,海棠花正開,爛漫山花鋪滿地,紅浪翻滾。
海棠深處,有一清淺池塘,左右夾于青蔥綠水之間,這里花香鳥語,飛禽走獸穿梭自如,羚羊與鬣狗共舞,白鷺與蒼鷹齊飛,野雞追逐黃鼠狼嬉鬧,灰兔擁抱小白狐同眠。
這里似乎是自然的天堂,動物們的溫馨家園。
穿過海棠林,來到清池湖畔,遠遠看到一間木屋。
屋前有一籬笆庭院,院中有幾株果樹,一片翻新的泥土。有一青年,容顏絕世,一襲麻衣,手把茶壺,歇于屋前搖椅之上。
牧青山轉眼四下里一看,透過一片濃郁的妖邪之力,看到繁華的背后,不過是一片荒草滿目的爛泥地而已,于是會心一笑,慢悠悠走到青年搖椅邊,瞇起眼睛問道:“有一老友,長居此深山之中,為人英俊灑脫,常以欺騙無知少女為得,不知閣下可知道此人?”
玄衣青年懶洋洋啜飲一口清茶,略抬頭乜斜的看了他一眼,不陰不陽的說道:“知道是知道,但深山險惡,勸你最好別去。”
牧青山聽了一笑,隨口道:“為何?”
“山中有妖怪,吃人!”玄衣青年睜著一對亮晶晶的大眼睛,認真的看著他說道。
牧青山聞言卻笑了,說道:“既然有妖怪,你為何在此地居住,不怕那被妖怪撞上嗎?”
玄衣青年呵呵而笑道:“山野粗陋之人,無欲無求,何懼妖怪。倒是你這般青年人,精血旺盛,最易招惹妖邪。如果再有那么一些貪婪希求之心,便極容易給妖怪可乘之機,不知不覺著了妖邪的道法,一命黃泉。”
牧青山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之色,好笑道:“我不過尋一暌違老友聊聊家常而已,何謂貪婪希求之心?”
玄衣青年微瞇了雙目,深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前方一片原野,滿面陶醉的說道:“看那里!”
牧青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一株株抽著迷人花穗的九節菖蒲掩映在繁花之中,如同初出茅廬的舞女,微風之中,半掩眉目,翩翩起舞。
“多美的花兒呀!”玄衣青年用飽含深情的語氣說道:“世人皆以為這些花兒是無情之物,可以隨意采擷肆意蹂躪,在日光下曝曬,在冰冷的藥杵里揉搓,在沸水中反復熬煎。或制成沖劑拌著湯汁送服,或揉成藥丸直接吃下,或弄成膏藥貼于污濁皮膚之上,他們不僅殺死她們,而且進行無端冷酷的摧殘。但于我卻不同,這片花草伴我成長,當冷風襲來,零落的枯葉會化成養料滋養我,小小的絨花會化成無邊塵埃溫潤我枯寂的心田。”
玄衣青年悵然一嘆,目色迷離,仰望虛空道:“她們是伙伴,是朋友,是親人,更是長者,供養我,陪伴我,安慰我,提供我適宜修行的肥沃環境。而你們,這些貪婪的外來者,肆意采摘,無情破壞,你們才是妖邪,萬惡的源頭!”
他陡然面目猙獰,雙目忽然變成豆粒大小般黑魆魆的圓球,閃爍著森然寒光,冷冷的盯著牧青山道:“沉睡吧,陷入我的夢境世界,那里將會有你無法到達的夢寐之地,你將在那里長眠,并因此達到永生!”
牧青山眉頭一皺,感覺腦袋忽然被針扎了一下,刺痛的厲害,緊接著,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副畫面,在漫天雪花中,一位高大威猛,身披紫色戰甲,渾身肌肉虬碩的男人筆直屹立在凜冽朔風之中。
男人散發披肩,手持一把紅纓長槍,腰懸一把精鋼利刃,鮮血順著他的胳臂以及褲腳滴落,潔白的雪地暈染了大片血紅。他目光猙獰,睥睨四方,仿佛從地底深處爬出來厲鬼陰魂。
……
男人最終轉身而去,雪地里留下了一個在襁褓里呱呱而泣的嬰孩。
這男人的面孔于牧青山而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記憶以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熟悉的是,這男人除了出奇的高大魁梧外,臉型輪廓眉宇之間,分明跟他有七八分相似。
于是他忽然明悟,這個如厲鬼般的男人,便是他的父親。
牧青山心中閃過一抹無言的哀傷,隨后甩了甩頭,將這些無聊的畫面甩出腦海,笑而低語道:“你這妖邪倒有幾分天賦道行,居然能夠用幻術影響我的思緒,幫我追尋那些早已遺忘的記憶畫面。”
玄衣青年聞言豁然變色,駭然道:“我的幻術自達道境,已經幾近真實,可以對人進行真正的精神攻擊,而你卻沒有絲毫影響,你你你究竟是何人?”
牧青山憨憨一笑,從容自腰間抽出劈柴斧頭,靦腆的道:“在下一區區樵夫而已,奉家師之命捉拿你回去,小泥鰍,為免動起手來,哥哥不小心傷到你,乖乖束手就擒吧!”
玄衣青年聞言神色一怔,卻不明白哪兒得罪了這等強者,雙目一轉,忽然長身而揖,恭敬的說道:“道友修為高深,在下自愧不如,只是區區山野之人,自出生開始至于化形悟道,從未離開此深山,也從未做過有違天和之事,卻不知怎會得罪了您的師父?”
牧青山呵呵一笑,低聲道:“你這泥鰍也算狡猾,也罷,為了讓你心服口服的被我拿下,便讓你看看這個!”
說著,他左手一揮,陡然憑空幻化出一副亦真亦幻的圖像,圖像所顯示之人,正是靜兒的姐姐安細葉。
玄衣青年見狀大驚,未料到此女被自己奪取本源之力后卻依然活著,又不知如何被那等強者收留,以至于派個實力高強的徒弟打上門來。他自知實力遠非對方一合之敵,慌忙搖身一變,化為巴掌大小一只泥鰍,一甩尾巴,鉆入腳下爛泥之中不見了蹤影。
“呵,果然是個小泥鰍,真是滑溜的很啊!”牧青山盡管時刻提防他逃脫,卻也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滑溜,一不留神就讓他轉身溜了。
面對如此汪洋一片爛泥塘,一時之間,真不好將它給找出來。
……
深山石頭路,雜草荊棘之中,一老者一中年人緩緩而行,他們步履穩健,不為坎坷荊棘所阻。
“諸葛先生的內勁綿延不絕,怕是近乎道的境界了吧?”柳昉一邊信步而行,一邊不無慨嘆的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老者一眼道。
諸葛觀石微微一笑,飄逸的衣衫在荊棘花叢間擺動,片葉不沾身。他捋了捋花白胡須,微微頷首道:“區區老叟我習武一生,到了這把年紀才隱隱觸摸道的境界,慚愧,慚愧!”
柳昉卻多少有些羨慕,頗為感慨的說道:“我等凡夫,未經名師指點,大多數時候,碌碌一生也不過一介凡塵而已,能夠隱隱領悟了道的境界,多少也死而無憾了。”
諸葛觀石也跟著慨嘆數語,話鋒一轉道:“如我這般,對道雖然隱隱有所感悟,但半只腳已踏入黃土,未來已沒了指望,似你這等年輕有為,如能更進一步,前途大有可期,若因緣際會,或許能夠得覓仙緣,尋求長生也說不定。”
柳昉聞言,啞然失笑道:“仙緣縹緲,眾生如螻蟻,我哪里敢奢望長生?”
諸葛觀石點頭認同道:“可嘆我等,一生追求武之極致,然而武道無盡頭,生命卻有窮盡,我等皓首白頭所追求的,不過虛妄而已。”
閑談數語,二人均皆沉默,良久后,柳昉忽然雙目一瞇,勃然變色道:“前方一線天峽谷內,有巨石阻路,似有人在故意作怪。”
諸葛觀石也早已注意到前方道路為巨石所阻,不覺皺眉深思道:“各方宗派大約都已陸續到來了吧?不是早有協定,大家同力對付妖邪,仙草共分之,如今竟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從中作梗不成?”
“既然有人作怪,想來是打算獨吞仙草了。我們要盡快繞過這里,迅速趕路了,否則此來,怕是要無功而返了!”柳昉面色深沉的說道。
“除了這一線峽谷,還有沒有別的路可通妖邪之地?”諸葛觀石同樣面色沉重的詢問道。
“有是有,但既然有人在此地設了路障,別處定然也設了路障,我們即便另尋他路,多半也是行不通的。”
“可惡,難道有門派自大到,認為可以單獨對付妖邪不成?”諸葛觀石顯然頗為慍怒。
柳昉則神色陰沉,思量片刻,猛然一凝神,果斷的看向諸葛觀石道:“諸葛先生,穿過這片峽谷,轉首翻過一座山頭,大約就到了妖邪之地。如果我們走左邊山崖,或許可以徑直到達妖邪之地。”
諸葛觀石仔細審視了他所指的那片山崖,見到山壁巨石突兀,極其險惡陡峭,不由說道:“以我二人實力,那絕壁不能說無法攀登,但其過程勢必困難重重,貿然而上,恐怕短時間內也無法達到目的地,如果耽擱的時間長了,仙草怕是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柳昉轉首凝視了諸葛觀石片刻,默然說道:“先生了解的,我本無意采摘仙草來增進修為,但是小女病危,急需一株仙草作為藥引。”
他忽然躬身揖禮,鄭重說道:“我愿助先生一臂之力登上絕壁,只是那絕壁險惡,我助你之后勢必力竭,無法繼續前進,只懇請先生,若得仙草有余,必贈我一株以救小女于危難。”
諸葛觀石倒未料到他突然如此鄭重其事,沉吟數息,悵然而嘆道:“我與賢弟忘年相交,雖時日不長,但相交當算莫逆。我老了,氣血衰枯,即便臨死悟出了道也于事無補了。我深知,仙緣于我依然無望。此來鸂鶒山尋求仙草,不過為了心中那一絲無法釋懷的遺憾而已,我知道的,這里的仙草于我而言,已經無有裨益。我只是不甘心而已,罷了,還是我來助你一臂之力,登上絕壁吧!”

盈門車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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