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落和阿琴出了天上人間,并沒有直接回客棧,溫落說自己胸悶,阿琴便隨溫落慢慢散步。
商洛的街市很是繁榮,不僅有很多小商販在街上擺攤,沿街更是有兩側商鋪,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比起永嘉的市井而言,商洛確實要繁華不少。
阿琴跟溫落一樣,沒怎么見過永嘉以外的地方,所以看見這些眼花繚亂的事物,阿琴興奮極了。
“哇,小姐,你快看,這個釵子好美。”
阿琴跑到一家珠寶坊門前,指著坊內展擺出的一件鑲有寶石的釵子高興喊道,她還時不時回頭看溫落。
溫落本就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再加上如今心事重重,更是沒了閑逛的心思,她走到阿琴身邊,漠然道:“走吧,沒什么好看的。”
阿琴聞聲,掃興地退回了正街,然后跟上了溫落的步伐,說:“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自從今日見到了那蕭二公子,小姐的情緒就低落極了。”
溫落沒有回答。
“我就知道,那蕭二公子就是個不著調的風流公子,就是上次詩會還沒將他的顏面丟盡,才叨擾起我家小姐!”
聽見阿琴不停地絮絮叨叨,溫落頭便又開始痛了,她開口道:“蕭公子與你素昧平生,你何苦對他這般咄咄逼人。”
阿琴震驚地轉頭看著溫落,溫落并沒有看自己,讓阿琴更訝異于溫落竟然幫蕭忘川說話,她喊道:“小姐!您這胳膊肘怎么還往外拐?!”
“夠了。”溫落頭疼,她不理解為何平時說話一向溫和的阿琴,會對蕭忘川有這樣大的敵意,大概就是因為什么戲里唱的,還是那些道聽途說來的,想到這兒,溫落便責備道:“你以后少聽陳大媽說,她本來就糊涂了,你還去相信她的糊涂話。”
“小姐,你這是在說什么?”阿琴詫異,“你還因為那蕭二公子,讓我別相信陳大媽,小姐莫不是忘了你小時候最愛去陳大媽和張嬸那兒玩兒的!”
“我沒有因為誰,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溫落加快了步伐,她不想跟阿琴再糾纏不清。
阿琴也加快了步伐跟上溫落:“小姐,那蕭二公子究竟給你下什么迷魂湯了,讓你這樣相信他?要我看來,他就是把小姐當成那些他身邊的女人了,小姐還被蒙在鼓里!”
聽阿琴的言辭越來越荒謬,溫落有些惱怒,她驟然停住,阿琴也停住,溫落直視著她,說:“我看你是腦子愚鈍了,我不想說難聽的話,你也不要再說了。”
說完,溫落就直接轉身繼續快步向前走。
“小姐!”阿琴沒立刻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朝越走越遠的溫落喊道,“您不要糊涂啊!”
回到客棧已經是未時二刻了,溫落比阿琴先一步回到客棧,她一抵達就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了門。
后來阿琴趕回來的時候,也賭氣不去搭理溫落,回了自己的偏房。
溫落又坐在書案前將《返生香》又讀了一遍。
“一朝朝,一聲聲,遙瑟孤聲夜水輕,任細水長流……”
溫落垂眸若有所思地看著書中“細水長流”四字,正思入漸深,就被門外熟悉的腳步聲喚回了神。
是洛憂泉回來了,溫落抬眼看了看窗外,估摸著應該時剛至申時,她回眸不再留意洛憂泉,準備繼續看書,下一刻自己廂房的門就被叩響。
溫落應了門,洛憂泉便開門進了屋,他的臉色看上去很疲憊。
溫落將目光轉回書中,問:“何事?”
“蕭家主說今晚要在蕭府設宴為我們踐行,一同去。”洛憂泉說。
溫落翻了一頁書,眼也沒抬:“我累了。”
“我沒有在跟你商量,這是應盡的禮數。”
洛憂泉一聲令下,就轉身離開了,他今日跟蕭濁竹和楚琛在各大商鋪見周轉,已經很累了,他不想再跟溫落拌嘴。
洛憂泉很少命令自己,溫落到有些意外,她合上書收好,然后準備梳妝整理一下自己,就聽見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向著最里面洛憂泉的房間跑去。
溫落沒太在意,只是坐在妝臺前收拾著自己。
半晌,溫落起身走出房間,正好遇見迎面而來的洛憂泉,讓她驚訝地是,阿琴正跟在洛憂泉身后,看來適才自己聽到的腳步聲就是阿琴的。
洛憂泉緊皺著眉頭,面露愁容,看見溫落,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望了一眼后,就下樓了,而跟在身后的阿琴,表情更是復雜,都沒有看溫落一眼。
溫落見狀一頭霧水,琢磨半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跟著下了樓了。
李文已經準備好馬車在客棧門口了,等溫落和洛憂泉上了馬車后,就驅車前往蕭府了,阿琴沒有跟隨一路,只是站在客棧門口目送馬車,
馬車上,洛憂泉的眉頭始終緊皺著,溫落難得會因為洛憂泉的情緒而不自在,她主動開口問:“你怎么了?”
“關于你的婚事。”洛憂泉正色道,“這次回永嘉就能有回信了,無論結果如何,有些不該想的,就別瞎想,會惹麻煩的。”
聽到洛憂泉這么說,溫落頓悟,她知道阿琴去找洛憂泉是說自己的小話了,肯定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的向洛憂泉講述自己跟蕭忘川的關系。
“阿琴帶著偏見,我只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我還能想什么?”溫落嗤鼻,“至于婚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不會嫁人的。”
“塵埃落定?”洛憂泉反問,“萬一洛氏撐不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呢?你該怎么辦?”
“你什么意思?”溫落本就一直在憂慮這件事情,聽到洛憂泉這樣說,心里更是緊張起來。
洛憂泉只是淡淡地看了溫落一眼后,就不再多言了。
溫落見洛憂泉不回答自己,也只能暫時作罷,她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在等待著自己,只是這心里,是怎么也踏實不了了。
蕭府點了明燈,府上的丫頭在大門外候著賓客,洛憂泉與溫落下了馬車,蕭府的侍女就引著二人進了府中,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侍從都行色匆匆,或有端著菜或有趕路。
行至正廳,楚氏兄弟已經抵達了,他們坐在席間喝茶,楚琢見到溫落,欣然看著她,喚道:“溫姑娘。”
溫落一怔,隨后恭謹行禮:“楚家主、楚三公子。”
楚琢笑意更濃,楚琛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隨后溫落瞧見了坐在楚琛身邊的蕭昭雪,她終于笑著說:“姐姐。”
蕭昭雪也溫柔地回笑道:“小落來了。”
這邊道完,溫落又看向另一邊:“蕭家主……”
正看向下一人,溫落認出蕭濁竹身旁坐著的人是蕭忘川的堂兄,蕭竹安。溫落這才意識到,此番來商洛,她始終未見到蕭竹安,于此,溫落接著行禮:“竹安公子。”
蕭竹安甚是意外地看著溫落,他沒想到溫落認得自己,蕭濁竹也頗意外,不過,倒也合了他意。
溫落環顧四周,依舊不見蕭忘川的身影,怪不得他午時說那頓飯是為自己踐行……
想到這,溫落有幾分失望。
“溫姑娘。”回神便瞧見楚琢的笑顏,“溫姑娘吃菜。”
“多謝楚家主……”溫落點頭,然后拿起筷子夾了菜咽下,轉眼見楚琢眼里甚至都還含著笑,一時溫落又感到幾分窘迫。
一頓踐行,楚琢的注意始終放在溫落身上,時而又擔心菜涼了,時而又擔心溫落會覺得冷。
唯有看見蕭昭雪與楚琛坐在一起,楚琛對蕭昭雪格外照顧,二人時不時耳語,溫落到覺得楚琛與蕭昭雪之間,不像蕭忘川以為的那么惡劣,或許是蕭忘川對楚氏的偏見。
除此之外,席間眾人也并沒有談論什么正事,溫落更覺得難熬。
她很快沒了胃口,便放下碗筷,靜候散席。
忽然,坐在自己對面的蕭竹安輕輕咳了幾聲,溫落看向他,蕭竹安那邊得到回應,便起身對眾人行禮說:“竹安剛回府,還有些行李未整理,諸位慢用,竹安先行一步。”
蕭濁竹揚了揚手,就讓蕭竹安離開了。
蕭竹安出了正廳,便在不遠處的游廊處等候,沒多久,溫落便款款而來,她走到蕭竹安跟前,停住。
“忘川拜托我帶溫姑娘去亭子。”蕭竹安直接說。
“若是我脫不了身呢?”
溫落對蕭竹安的印象一直都不錯,蕭竹安氣質溫文爾雅,還是位翩翩公子。
蕭竹安淺笑:“那便不是溫姑娘了。”
聞言,溫落挑了挑眉,然后跟著蕭竹安去了。
蕭竹安將溫落領到亭子后,就自己離開了,這亭子是前日蕭忘川與溫落閑聊的亭子,溫落看見蕭忘川在亭里坐著,正百般聊賴的敲著石桌。
她走上前去,蕭忘川抬眼看見溫落,便站了起來:“你可算來了。”
“找我何事?”
“也沒什么事,就是聽說你明日一早就要離開了,想再見見你。”
“見我干什么。”溫落微怔,轉而問道,“你為何剛才不一同用晚膳?”
“蕭濁竹不準我赴席。”蕭忘川不滿地蹙眉說,“那廝一直都這樣,我這次好說歹說,他也不準,還拿禁足威脅我。”
“可照你這樣,若一直這樣下去也始終不是個辦法……”溫落說。
“罷了,順其自然就好。”蕭忘川轉而笑著說,“這次我還有件物件要交給你。”隨后,他神秘兮兮地從身后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溫落,里面躺著一支毛筆。
溫落認出了這支就是那套詩會贏得的文房四寶中的毛筆,她接過來,說:“這不是……”
“對,我本想把所有的都還給你,不過其他的太不方便,就只好先將筆給你。”蕭忘川期待地看著溫落,似乎在等待溫落的后話。
溫落看著這支筆,然后合上筆盒,拿在手上,說:“其實這筆我是送給了我一位洛府里的朋友用。”
“無礙,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蕭忘川笑呵呵地說。
溫落聞言,一時失神,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是抬眸凝望著蕭忘川,腦海里縈繞著“朋友”二字,溫落就心里一震。
“你怎么了?”蕭忘川看出溫落的失神,不解道。
溫落立馬搖頭,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說:“還有什么事情嗎?我還得趕快回正廳,洛憂泉等著我的。”
“嗯……還有一件事。”蕭忘川低聲說,“之前說開春融雪后,去見豐末一事,我后來細細考慮了一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總不能眾目睽睽下唐突地去墨脫,會引人起疑的。”
溫落恍悟,自己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她點頭道:“好,不過到時候我們之間如何聯系?”
“到時候我會讓月痕去永嘉傳話,月痕的馬術極好,不會耽誤很久。”蕭忘川想了很久才決定用這個方法,他行動不便,只能用此下策。他擔心溫落會難安,又說,“你放心,不會很久的。”
“謝謝。”溫落只是平淡道出這兩個字后,就說,“我得走了,有緣……再見吧。”
沒等蕭忘川開口,溫落就轉身匆匆離開了。
無奈,蕭忘川坐下,轉眼又看見石桌上放著筆盒,溫落沒有帶走,他有些低落地拿起筆盒打量。
“這么顯眼的物件,溫姑娘是帶不出蕭府的。”
蕭忘川聽見熟悉的聲音,他放下筆盒,望向來者:“堂兄,你說我適才又說錯什么了?為何她似乎不開心了?”
“溫姑娘敏感,始終心事重重,似乎背負著很多。”蕭竹安望向溫落離開的方向,她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了。
蕭忘川聽了,垂眸嘀咕道:“沒想到連堂兄這種只見過溫姑娘三面的人都看出來了。”
“什么?”蕭竹安沒聽清,他轉眼看向蕭忘川。
“沒事,這筆我定有機會再贈予溫姑娘。”蕭忘川坦率地笑了笑。
隨后他拿好筆盒起身,與蕭竹安一同走出了亭子。
“這幾天你被蕭濁竹使喚到什么地方了?你是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多少事。”蕭忘川說。
“家主讓我去城郊一處農戶收地契,不過我趕過去才得知那家農戶的地契蕭濁竹早就派了孟玥去收,今日我回來看見楚氏洛氏都在,我便知道,他就是為了支走我。”蕭竹安輕聲說,他劍眉輕蹙,“這幾日發生了什么?”
“洛氏一行人來的第一日,徐橙澄就算計溫姑娘。”蕭忘川隨后又將事情的詳細告訴了蕭竹安。
“前幾年嫁入洛氏的徐紫煙是她的七妹,溫姑娘不待見徐紫煙的事也在坊間傳了不少,徐橙澄也就是想替自己妹妹懲罰懲罰溫姑娘罷了。”蕭竹安說,“徐橙澄心思不難猜,倒也不必擔心她會對溫姑娘做什么。”
“好吧,不過那日,對峙之時,蕭濁竹那廝竟然與徐橙澄應和,說要順水推舟成一門親。”蕭忘川想到這兒,心情有些復雜,他也分不清是好是壞。
“蕭氏這幾年與楚氏明爭暗斗,幾番敗下陣,也不如以前了,洛氏是楚氏的盟友,他這么說,不過是想拉攏洛氏,削薄楚氏勢力罷了,這也是他為何要讓楚氏走訪與洛氏走訪的日子相撞。”蕭竹安有條不紊地說,“洛家主性格孺懦,蕭濁竹不過是算到了他會上門示好,只為了消除詩會上的矛盾罷了。”
聽了蕭竹安的話,蕭忘川恍然大悟,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些,于此,他也知道,蕭濁竹一定要在這幾日支走蕭竹安的緣由了。
“這些事,都是遲早會發生的,八大世家,早就不是百年前了。”蕭竹安嘆了口氣說,“該來的風波,總歸是要來的。”
“若是按堂兄這樣說,那蕭濁竹會讓我娶溫姑娘嗎?”
“不會的。”蕭竹安偏頭看了眼蕭忘川,“你是蕭氏嫡子,隨時有可能取代蕭濁竹的家主之位,溫姑娘一看便知不是位尋常女子,怎么會讓你娶她。”
“可是他都說了,萬一洛憂泉允了呢?”蕭忘川不放棄的反問。
“那也不會是你……”蕭竹安似笑非笑地看著蕭忘川,他意識到蕭忘川對溫落的態度與平日的不同,但下一刻,他就想到,若洛憂泉允了與蕭氏的婚事,被拖出去擋刀的只會是自己。
他話鋒急轉:“罷了,洛家主就算允,溫姑娘也不會答應的。”
“也是。”
蕭忘川妥協般點了點頭,他想到溫落還想查明余安羊的真相,他知道在此之前,什么事情都干擾不了溫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