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古語再次醒來時，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渾身的骨頭，像被醋泡過，酸軟無力。眼睛上空無一物，卻恢復了兩三分清明。手上的傷也開始結痂，抬手間疼痛減了不少。

　　屋里除了她，冷冷清清的。且這屋子，也不是她之前睡的地方。

　　床邊的兩枚夜明珠，大如雞卵，權作蠟燭照明。梳妝臺上，珍珠翡翠等各首飾，不可勝數。架子上的滿墻書籍，從古到今，擺放得整整齊齊……

　　古語打開房門，才發現自己是睡在一竹樓上，而尹不狂的小院落就在旁邊。

　　樓下時不時傳來人語聲，聽起來甚是“熱鬧”，卻不知是什么人。

　　紀王先察覺屋里進了人，臉上的皺紋突然舒展開來，眉目間染了幾分不適合他的“慈祥”：

　　“你醒了？氣色看著好多了，睡那么久肚子餓不餓？我讓他們準備些吃食給你！”

　　高芝樹來商討議和之事，高笑笑在家呆著無聊，便也特意跟著一并來了。

　　“這位姐姐就是王爺收的徒弟嗎？看著文文弱弱的，也沒什么特別之處！”

　　高笑笑不屑地看著古語，眼中閃爍著不快。高高在上的紀王爺，不刻薄兇人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只是眼前人何德何能？

　　桌上的點心香酥可口，古語自顧自吃起來，好似忘了聽到些什么。

　　紀王看古語吃得開胃心里高興，并不把別人的不忿不平放在眼里，又默默著人上了碗桂花粥放到小徒弟面前。

　　從古語出現在門口開始，高芝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他拼命想把眼前的她和記憶中的她重合，卻只是徒勞無功。眼前的她，從內到外都讓人覺得疏離又陌生。

　　自家妹妹被氣到咬牙切齒，她卻若無其事地細嚼慢咽，這份定力和從容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高芝樹想她想得得入神，驚醒過后方覺紀王的凝視，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不舒服的很，忙收斂心緒道：

　　“請王爺恕罪，舍妹口無遮攔，冒犯郡主，待下官回去，定好好管教。郡主心中有錦繡，舍妹一葉障目，不識泰山，下官在此向郡主賠不是。”

　　嘴上說著賠不是，眼里卻盡是窺探，紀王不置可否，沒再接他的話。

　　身居高位的哥哥，養出性情飛揚的妹妹，其實也是兄妹情深的佳話。

　　古語早忘了她剛說過什么，一心惦念著桌上的好吃好喝，只是看在場之人都面面相覷，索性放下碗筷冒頭打個圓場：“高小姐率真可愛，倒是令人羨慕得緊！一身紅衣，宜喜宜嗔，讓人見之難忘。”

　　高笑笑對她已有成見，這三言兩聽在耳中，更像是十足的諷刺，聽完直接白了她一眼挑釁道：

　　“口蜜腹劍，敢不敢真刀真槍與我比劃比劃？”

　　聞聽此言，紀王面露不快，對古語道：“大夫說你還要多修養幾日，我讓人在院子里扎了個秋千，你若是在屋里無趣、煩悶，去外面散散心也好！”

　　“多謝王爺師父！”

　　古語剛走，紀王的臉色，瞬間陰沉起來，直接下了逐客令：

　　“本王帶徒弟來此地，是為了修身養性，免她受閑言碎語之擾。高大人以后再有什么事，還是讓下人來稟告吧！本王年事已高，小徒弟又體弱，怕是會怠慢二位！”

　　高芝樹他們兩個只好先行離開，路過院子時，正好看到古語滿臉饜足地坐在秋千上，踮著腳一搖一晃地慢悠悠曬著太陽。院子兩側的護衛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還不等他們走近就有人出來阻攔。

　　整個過程，古語像是什么都沒有看到一樣，不曾出一言，也不多看一眼，就那么靜靜地坐著。

　　這樣的漠視，在高笑笑眼里，比之紀王的忽略，更讓人難堪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么鬼使神差的一瞬間，手里的匕首對準古語的臉，就這么直直快快飛出去了。

　　直到自己被護衛圍得進退不得，長劍架在了她和高芝樹脖子上，她才真正地如夢初醒驚覺自己做了什么。

　　而那人，電光石火間，被人牢牢護在身下——毫發無傷。

　　古語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可在倒地的一剎那，她的額頭撞上了一半冰冷面具，當即了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石……司南！”

　　高笑笑的匕首太過鋒利，秋千架的繩子斷得干脆利落，而原本應該入骨的刀刃，從司南面具上擦過，留下一道刺耳的劃痕。

　　刀尖舔血的人，生死只作等閑，并沒有放在心上。

　　古語抬手摸到他面具上的細長劃痕，卻忍不住一陣后怕，起身使勁推開他的環抱：

　　“你不要命了嗎？那么快的匕首，都敢撲上來擋！萬一有個什么萬一，你如何對得起自己？”

　　司南看她真是氣急了，面具下笑得最開懷——原來她的心不是石頭！

　　“既然不想我冒險，剛匕首飛過來，為何不自己躲開？”司南緊緊盯著她，作不經意問道。眠眠說她“又瞎又瘸”，難道她真看不見眼前“殺機”？

　　古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摸索著撿起高笑笑的匕首，獨自朝高芝樹他們走去。

　　刀刃從額頭劃過鼻尖再到嘴唇，最后輕輕抬起高芝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來，一邊打量一邊認真夸贊：“高大人俊美無儔，這張臉真真是蠱惑人心，比之貌美女子也不遑多讓。聽說高大人尚未娶親，若是天降橫禍飛來一匕首……”

　　高笑笑被護衛鉗制住，忍不住沖古語吼道：“冤有頭債有主，郡主，得罪你的人是我，與我大哥無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哥身為男子，最討厭別人以貌取人，可古語不僅如此，還拿他與女子相比，如此羞辱，是把男人的臉，丟在了地上。

　　可她每多說一個字，古語手上的力就多一分，直到她看到高芝樹半邊臉“凹”了一部分。

　　高笑笑害怕得連半個字都不敢再說，眼里頓時蓄滿了無助的淚水。她突然發現這個文文弱弱的人，比位高權重的紀王爺瘋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