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真是有些后悔，問一句這幻月之境里邊什么樣多好，自己二話不說就這么進來，真真是摸不清頭緒。
而且現在是什么情況，為什么一直在下墜，有沒有完了，這么久了，一會兒落地還不得粉身碎骨啊。
“哎呀，不管了，真身總比我現在這樣子抗摔！”
小魚胡亂說著，然后捏了個法訣，周身泛起綠色光芒，不想這光芒一閃竟滅了下去，慌亂之余，竟噗通一聲掉到了水里。
掙扎許久，小魚方才從水里探出頭。
“咳咳咳……”一陣猛咳，方才順過氣來，“以為差點要淹死了，這水……算了，反正都喝進去了，從前的我總不會害自己的轉世吧。”
爬到岸上，簡單觀察了一番。
“以前的我品味竟然如此之差，這般陰森。”
荒草叢生，枯木遍野，烏云蔽月，就是剛剛自己掉到的河中的水也是黑黢黢的，竟是一片死寂之象，半朵花的影子都沒見到。
走了許久，好像還是在同一個地方兜圈子。
“神都是這么坑自己轉世的么，花在哪呢！”
正欲狂暴之際，河邊飄來一艘小船，上邊亮著燭火，分外醒目。
這個時候有個交通工具的確是個好事，但怎么就這么詭異呢，正要踏出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很是糾結。
“怎么，不敢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幽幽傳來，圍繞著小魚，四面八方都是回響，根本分不清方向。
“你是誰！”
“多問無益，上船過來吧。”
“你到底是誰！你知道永夢花在哪里嗎？”
就算知道這個地方是自己設的結界，但如此陰森本就讓人毛骨悚然，現下又多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聲音，縱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魚，也被這樣的氣氛搞的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這是自己的地盤，到底在怕什么！
是那輪圓月嗎？可是自己并沒有發狂失控。
“小火人這個大騙子，不是說沒有我的允許誰也進不來么，為什么還有別人啊？不是說前世的我與現在的我一般性子么，怎么如此陰暗。不過，多想無益，我便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我的結界里。”
明明剛剛在水里沒有感覺到一絲水流的涌動，小船竟然自己動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小火人好像說有故人在，既是故人，應該不會害自己的吧。”
這么想著，小魚也沒那么害怕了，任憑小船載著自己，不知道飄向何處。
長夜漫漫，遙遙無邊，再加上小船輕輕搖晃，困意襲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而身邊也有了星星點點的綠光，映在水中如螢火一般很是好看。
這倒是讓小魚生起了興致，反正無事可做，玩玩水也是不錯。
突然，水中出現一張模糊的臉，嚇了小魚一跳，忙抬頭看去，發現身邊并沒有人。
再次向水中看去，那張臉卻是變得清晰起來。
“玄微！”
緊接著，水面一張臉接著一張臉浮現，看的小魚心驚膽戰。
“關姑娘，還有大叔？蕙實姐？清水鎮的大家！”
“小花！你不是在外邊和梟梟玩！”
“這是什么！”
小魚心神未定，卻見這些人一個接一個浮出水面，圍在船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直勾勾地盯著小魚。
這些人的眼神中，有憎恨、有貪婪、有厭惡。
“你們，為什么這么看我，為什么！”
小魚下意識揮手打過去，卻絲毫沒有起到作用，人影只是飄了飄，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你明明知道狼妖的所作所為，為什么不阻止它！為什么不告訴我們避險！為什么要害的我們一家三口喪了命！”古大力渾身都是狼爪的抓痕，渾身是血。
“你為什么要弄瞎我的眼睛！我告訴你，就算你把眼睛還給我，符南竹也是我的！我詛咒你，你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說著關月影流出血淚，竟將本來黑色的水生生變成了紅色。
“你為什么要到清水鎮來！我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要害得我們魂飛魄散！”清水鎮的人們七嘴八舌，一個個張牙舞爪，卻始終觸碰不到小魚半分。
小魚坐在地上連連倒退，退到船頭，肩膀卻傳來一絲涼意，一只半透明的手扶在自己肩頭，“小魚，我用萬年修為給你做了雙眼睛，為了你魂飛魄散，你卻沒有好好照顧小花，你把小花還給我！還給我！”
說完，那只半透明的手從肩頭游到自己的脖頸，小魚只覺得自己要窒息，卻在即將昏迷的時候，聽到了小女孩的哭聲。
“媽媽！媽媽你在哪里！”
是小花的聲音，到底為什么小花會在這里！
小魚掙脫開抓著自己脖子的手，向前趔趄，跪在船中央，一雙手死死堵住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這一切。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玄微冷哼一聲，“妖果然是妖，每一次的說辭都是一樣的。”
“玄微！”小魚乍然聽到這個讓自己無數次陷入噩夢恨之入骨的聲音，血氣瞬間用了上來，紅了一雙眼，瞪向玄微立于船尾的影子，“都是因為你！是你殺了清水鎮的大家！是你傷害了符南竹！是你折磨的我生不如死！我要殺了你！”
說著一雙爪子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再回頭，發現玄微卻站在了船頭。
“是嗎，是我的錯嗎？那你為什么心中有愧？難道不是為你內心的愧疚找一個替罪羔羊！這樣你便能安枕了嗎！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符南竹是為了誰背叛師門？三平又因為什么閉了關？清水鎮的那只花妖是為了誰魂飛魄散？有因才有果，真的都可以怪罪到我頭上嗎！償命吧，為了你欠下的那些卑劣的債償命吧。”
一字一句，敲打著小魚的內心，“我……如果早些阻止狼妖，古大叔一家不會死……對，我沒有去過鳳凰古城的話，后來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都是因我而起，我……該死……”
“對，你該死，你本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上，你無父無母，無親無靠，無朋無友，你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但既然來了，不如成全我！”
眼瞧著小魚意志消沉下去，口中喃喃著自己該死，玄微伸出手，再次將小魚體內的靈力抽離，匯聚在自己手中，小魚卻仿佛絲毫未覺，再無當日在御魔署禁地那般的痛苦之色。
最后閉上了眼睛。
“小魚……”
是誰？是誰在喊我的名字？好熟悉的聲音。
“小魚……”
到底是誰，你是誰？
“小魚……我們還沒有去游遍大江南北，還沒有看最美的煙火，你忘了嗎？烤魚你多久沒吃到啦？”
煙火？烤魚？好像有這么回事。但我要食言了，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你是關姑娘的，我不該來到你身邊，不該來到這世上，我也該去贖罪了。
“這不是你的錯啊，你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都要攬到自己身上。”
我，害死了太多人，我害死了古大力一家，我害死了清水鎮的大家，害的小花這么小沒了母親，害的你背叛師門，我什么都做不到，連我最重要的人都離開了我，是報應吧。
“胡說什么，害死古大力一家的是狼妖，害了清水鎮的人是我掌門師伯，而我，背叛師門，不過遵從自己內心，與你何干。”
……
“每個人都會做錯事，人生路漫漫，誰能保證自己一路暢通，更何況妖生動輒上萬年。不要讓仇恨、讓悔恨、讓愧疚蒙了雙眼，做錯事就去彌補，拼了命去彌補，想想他們為什么對你這么好，為什么要救你，為什么傷害你，為什么懷疑你，你想一想，不要怕，等我回來。”
你又要走了嗎？
是啊，我死了，小花怎么辦，小火人怎么辦，小南回來找不到自己怎么辦……
我還能做些什么！照顧小花，拿到永夢花，等小南回來。
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誰，當年到底為什么被貶到眾生界，自己這一世之前，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小火人為什么也被貶黜，為什么一直在找自己，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離未三番五次救自己，還沒有好好感謝他。
時間可以讓人淡忘一切，但終究會留下痕跡，生命的意義不在于淡忘，而是釋懷，那些傷害自己的，自己傷害過的，保護自己的，自己所保護的，終究不是生命的過客，而是在魂魄之上生了根。釋懷過后呢，步步鏗鏘，更加堅定的走下去，不論善惡，不論對錯，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時間那么長，生命那么長，我，還有事情想要做，我不想死！
對，我，還有事情要做，我不能死！
突然，整個世界變得扭曲，旋轉著被收進了小魚的體內，那些人影、河水、枯木荒草、凄凄夜空，無一例外。
再次睜開眼，已是晴天，身處在一片花海，那樣明媚，那樣溫暖，那樣的讓人想要活下去。
不過，很快，小魚反應過來，驚呼一聲，“欸！我怎么出來了！我的花還沒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