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走越少，最后索性彎彎把頭頂靛藍色的布披到了肩上，看著眼前熟悉的楓葉連天的山，云珠子磕磕絆絆問出了那句，“你師兄姓是名誰？”
彎彎不假思索，“斥塵子曲秋亭。”
“你師傅是？”
她可沒聽說，老天師有第二個徒弟，孫不二的徒弟只有殷碧城，那只有一個可能……她師傅是胡不老……那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的小徒弟……
殷碧城看到云珠子領回來的人，一臉驚恐，“小師妹，你又偷跑出來了？”
小蘿莉點點頭，那乖巧懂事的樣子，讓殷碧城嘴里的話說不出口，罷了，來都來了，“阿丑，去端盤點心出來。”
曲秋亭伸手，彎彎便順從坐到了他身邊，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感受著來自頭頂的溫度，彎彎突然淚水在眼里打轉，小聲說道，“真好，你們都回來了。”
殷碧城嘴角的笑容變得越來越苦澀，也是，已經很久他們沒有這么聚在一起了。
彎彎小口吃著點心，兩個如兄長般的人說著外面見過的風光往事，云珠子就是在遠處望著他們，嘴角的笑容也沒落下過，看來帶彎彎來，不是件錯事。
留下三人閑談，她便來幫丑姑娘煨茶湯，“這茶煨的越來越多了。”是啊，人越來越多，煨少了還不夠喝的。
云珠子手里拿著扇子賣力的扇，扭頭卻看見丑姑娘在發呆，滿心心神向往全在遠方，她這時才發現，丑姑娘手心一塊紅，細看，她手心寫了一個大大的丑字，比起之前手心的一點，可大多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干的，丑姑娘不識字，定是那曲秋亭，“他又欺負你了？”她拉過丑姑娘的手，大大的丑格外刺眼。
丑姑娘低頭緩緩抽回手，“沒有，他說這樣寫的大，更能看到我。”
“又幫他說話，也不知道上次是誰被兇。”云珠子恨鐵不成鋼，“剛剛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在看他們，我已經很久沒見曲師兄這般笑過。”丑姑娘溫柔似水的說道。
云珠子小臉蛋一轉，是的哎，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的如此暢快，意氣風發，“可惜，我沒見過師兄之前的樣子。”
他眼盲之前，還未被搓去一身銳氣的時候。
丑姑娘抿嘴一笑，格外的甜，拿過身邊的扇子又對著小火爐扇了起來，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道，“我猜那一定是個驕傲的少年啊。”
彎彎看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少年老成的嘆了口氣，隨后擔憂的望著兩位師兄，尤其是殷碧城，他的表情已經完全凝固，全身的肌肉都在繃緊，果不其然，門口的身影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繞到殷碧城身后，一招鎖喉，把本要逃跑的殷碧城摁回了座位上。
那聲音洪亮如鐘聲，震的胸膛嗡鳴，“殷小子！你又拐你師妹出來！”
殷碧城喘不了氣，一臉漲紅，嘴里費力的解釋，“三師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惜，胡不老不信他，兩人吵的不可開交，彎彎舔了舔嘴角點心的殘渣，并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隨后就像下雨似的，眼淚大顆的落，順便嚎了兩嗓子。
“哎呦，我的小心肝，你咋哭了？”胡不老瞬間把手中的人丟在了地上，本來被勒著脖子的殷碧城像是活了過來，一身狼狽的爬在地上大樓喘著氣，順過氣來，扭頭就看到一個熊一樣的大漢捏著蘭花指小心翼翼拿出白帕子，手足無措的給小蘿莉擦著眼淚，然后像是沒眼看，無語的用手背蓋住了眼睛。
至于曲秋亭完全被無視了，其實，胡不老倒是想鎖他喉，可惜他不敢，他怕他師兄嚴不笑。
“乖乖，師父給擦擦淚！”胡不老擔憂萬分。
彎彎頭一扭，果斷不哭了，“不要！彎彎想出來玩！師父不讓！”
胡不老一看真生氣了，趕緊解釋，“這不是師父這段時間不在府里，師父現在回來了！彎彎想去哪里！師父就帶你去哪里！”
“我想自己去！”
“不行！你還小！外面壞人又這么多！我不答應！”
曲秋庭無奈搖頭，“三師父，小師妹來我這里，無礙的。”他有自知之明，三師父口中的外面的壞人，包括他在內。
胡不老白眼瞟了他一下，嘴里的話到底咽回了肚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他這里好不好，堂堂天師府的大弟子被人傷了眼睛，瞎了如此幾年，兇手至今都沒逮到。
地上那個就不用說了，妥妥的不被信任的那一個。
殷碧城一個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身手矯健的樣子，跟剛才的狼狽判若兩人，都怪他自己，彎彎還小時，三四歲的年紀被胡不老帶回府，誰都見不到，那樣子，防備著所有人，沒過多久他聽說多了一個師妹，見不到就偷著去看，結果被彎彎纏住，非要去看后院的荷花，就帶她去看了。
那一次，他挨人生中最毒的打。
殷碧城彈去衣服上的灰，“我都說了，不是我帶她出來的。”再無力的辯解，也得讓他把實話說了好不好。
胡不老頭一晃，又要擼袖子，“出了你！還能有誰？”
殷碧城一轉頭，回望那個不遠處正端著小紅爐的身影，這一眼讓遠處的云珠子打了個哆嗦，她有不好的預感。
“你不去送茶水了？”丑姑娘看著云珠子怎么走的又怎么會來的，正疑惑，怎么茶又端回來了？
“胡老天師過來了，不夠喝的，我再熬兩爐。”這是她找的借口，胡老天師無事才不會來這里，剛剛的預感讓她感覺，這時候還是不過去為好，“我先熬著，要不你替我去？”
丑姑娘為眾人默默倒著茶，很沒有存在感，可是這時她感覺一道視線如芒在背，猛然回頭，發現是坐在曲秋亭身邊的小女孩，用大大的眼睛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她望向了地面。
順著她的目光，她看到了一個滾到她腳邊的琉璃球。
小女孩就那么一眼不眨的望著她，她只能把手里的茶壺放下，給她撿起了球并放了她手上。
彎彎接過球，很久很久才回道，“謝謝。”說完，她抱著球望向遠方，小小的臉上，面無表情，比起普通的六七歲小孩，她格外的安靜懂事，也只有她，能讓胡不老束手無策。
臨走，胡不老輕輕一只手就抱著了彎彎放在肩頭，從第一次相見，他肩頭的位置便是她的，因為，他一直記得，彎彎在他肩頭，第一次笑，她手舞足蹈的說，“好高啊，好高啊。”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笑，反而轉過頭，望向了丑姑娘。
云珠子朝下山的兩個重疊的身影揮手，殷碧城湊到她身邊，“這時候怎么冒出來了？剛剛躲哪去了？”
“我只是在熬茶湯！什么叫躲啊，我做啥了還要躲！”云珠子口齒伶俐，說的頭頭是道，殷碧城深深抽了一口煙，“有本事，你這張嘴對三師父說去。”
胡不老是個啥都聽不進去的主，解釋是無用的，當然，他還不知道是云珠子帶他徒弟來這里的。
等著人都散去，丑姑娘收拾著殘局，刷杯子，擦桌子擦凳子，一刻也停不住，而云珠子啃著一個蘋果悠哉悠哉。
“曲師兄，太陽下山了，該回屋了，這畫，明日再畫吧！”說完，她就抽走了他正畫了一半的畫，曲秋庭居然也沒生氣，任被丑姑娘扶著，一步一步往屋里走去，云珠子的蘋果吃不下去了。
怎么她之前就只是把地上的畫撿起來就火冒三丈，丑姑娘怎么抽走，他一句話也不說？
區別對待？云珠子惡狠狠咬了一口蘋果！她生氣！
“殷師兄，還不走？”太陽早就下山了，他很少會待這么久。
“你想走，走便是了。”殷碧城懶的理她，“莫不是你怕黑？”
云珠子啃著蘋果就要往山下走，殷碧城心嘴不一，結果還是跟著她一起走了，夜了的山路不好走，太暗了。
她只能摘下手腕上的財神尺，甩了兩下，忽明忽滅的金光閃爍，很快就越發明亮起來，路也越發清晰。
用道器照路，多虧她能想出來。
“殷師兄，彎彎的眼睛是紫的呢。”云珠子疑惑。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殷碧城煙不離手，“彎彎并非萬古國人，只是祖上有過一位，那位的存在為彎彎帶來了回溯的力量，也同樣為她帶來了紫眼睛，也不怪三師父如此緊張她，實在，她的能力太過被人垂涎，過往和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