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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無生

第五章 帶上我

寧無生 小底座 2244 2020-01-03 22:10:37

  當天夜里,蒼柏走得悄無聲息。

  帶著他一切存在的痕跡,消失在了江縣。

  守在空落落的茅草屋,蒼寧掩不住心底的苦澀,這一別,天高海遠,生死難料。

  可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路,不得不走

  惟愿蒼柏一切順遂。

  蒼寧輾轉反側,無半點睡意,索性穿上衣物,踏著月華,前往后山洞里。

  山洞內,漆黑一片,若不是那輕微的呼吸聲若隱若現,蒼寧只當那人已去了。

  蒼寧點燃火折子,借著微光,查看了一番那人的傷勢,替其換藥。

  “你的傷恢復得很不錯,不出一月應該能恢復七八成。”

  蒼寧知道這人醒著,能聽到她的話。

  “江縣不安穩了,昨天夜里江縣最大的酒樓被人殺人滅跡,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連累了整條街的人。保不齊下一把火就燒到了我頭上,我得逃命去,顧不上你了。”

  蒼寧似是不忍,放緩語氣。

  “包袱里的藥,夠你痊愈。我給你裝了些干糧,勉強夠你吃一段時日。過幾日你能動筋骨了,你再自己去后山尋一些吃食。”

  石板上的人,靜靜聆聽著蒼寧的話,緊繃的身體預示著他此刻的心境。

  “你別擔憂,這山洞很隱蔽,旁人尋不來.....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獨自一人是有些艱難,可我明日必須離開江縣,屬實是愛莫能助。”

  “帶.......上我。”

  嘶啞的嗓音,干裂,難聽。

  聽得出來,他的意志很強。嗓子干啞成這樣了,還在極力的發出聲音。

  “怕是不成。”

  蒼寧果斷拒絕他。

  “實話告訴你,我兩袖清風囊中羞澀,有了上頓沒有下頓。如今還能活著,全仰仗我爹那點微薄的診金度日。且不論你如今不能行動,就是你痊愈了,我也不敢帶你。”

  多一張嘴,就多一份吃食。

  老爹會劈死她的。

  “我......有錢。”

  怕蒼寧不信,石板上的人又補了一句。

  “有…很多。”

  ......

  “大兄弟,原本救你我是想著等你好了敲上你一筆,但你也不必說此大話,來誆騙我。”

  蒼寧語重心長,瞧著石板上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的人,有些不忍。

  “我此番是去臨安尋安身之處,路途遙遠,舟車勞頓,我是擔心還沒到臨安,你就撐不住了。”

  江縣距離臨安少說有一月路程,以這人的傷勢,去臨安不去掉一條命,也得去掉半條命。

  “帶上我。”

  石板上的人很急切,猛地咳了一聲。

  “我給你報酬。”

  瞧著他這幅模樣,蒼寧也不忍再拒絕。

  “你可想好了,如今世道不平,路上磕著絆著,被人截殺了,我可不負責。”

  “…嗯。”

  “你當真有很多錢?”

  “…嗯。”

  “屆時能給我多少?能給我百十來兩嗎?”

  “…嗯。”

  “那成!”

  蒼寧喜上眉梢,救人一命當真勝造七級浮屠,百十來兩就這么到手了!

  仿佛懷中已經揣了那白花花的一百兩,喜得蒼寧唇角的弧度就沒有下來過。

  這一夜,蒼寧興致盎然。

  當即將石板上的人,扶上背,趁著天還未亮,背回了家中,安置在自己房中。

  “我爹還未回來,你睡會兒吧。等他回來,我們再出發。”

  老爹從臨縣回來,怎么著也得等到午時了。蒼寧看看外面的天光,已泛起了魚肚白。

  當即出門,去尋馬車。

  路過仁善堂,蒼寧去醫館內轉了一圈。

  醫館內的擺設似乎與往常無異,但蒼寧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被人翻動過的痕跡。

  蒼寧拿了一些尋常的草藥,將醫館門再次關好,轉身離開。

  而那老嫗的兒子,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短短數日,江縣發生了不少事。

  也涌現了不少生面孔,一時間人心惶惶,紛紛離開江縣的人不在少數。

  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蒼寧雇了一輛馬車,買了些路上的吃食,去酒肆打了滿滿一葫蘆瓶的酒,心內那叫一個暢快。

  有錢的感覺,果真舒暢。

  等老爹回來知道他的那些存銀已經進了她的兜里,應該會扒了她皮吧?

  這次可真不怪她,是蒼柏臨行前告訴她的。

  蒼寧忙完一切回到家中,老爹已在家,只是那臉色當真不好。

  “爹,你回來了?這次出診一切可順利?”

  蒼寧笑著給老爹倒了一杯茶,在一旁坐下,等著老爹的訓誡。

  可等了半晌,也沒等來老爹的訓誡,蒼寧悄悄抬頭睨著老爹的神色。

  今日不對勁啊,這老頭。

  “爹,那戶人家的老太爺沒看好去了?還是你這幾日沒休息好累著了,臉色怎么這么差?”

  蒼寧狗腿地替老爹捏著腿,觀察著老爹的神色。

  這老頭臉色陰沉沉的,可不像他一慣的習性,蒼寧心里打鼓。

  她拿銀錢,老爹發現了?

  不應該這么快呀!

  “蒼柏去哪兒了?還有你房間里那個人是誰?”

  老爹壓著怒火,拍掉蒼寧忙活的手。

  “不聲不響,先斬后奏,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你就不知道攔著蒼柏嗎?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還一意孤行,是嫌活著太難受了是吧?老夫辛辛苦苦龜縮在此十余年,是為了讓你們送死,對嗎?”

  老爹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蒼寧難得乖巧的低著頭,聽著老爹的訓誡,不發一言。

  “你們是不知道外面現在是個什么世道嗎?我盼著你們平安順遂,能夠偏安一隅,你們卻想著那些隨時掉腦袋的事!我真是后悔啊,沒有早點折斷你們的雙翼!”

  至少,還能保住性命。

  “爹,我們知道你的苦心。但有些事,我們生來肩上就有了,沒辦法選擇。偏安一隅固然能夠茍活,但我們的血脈,我們的良知,我們的使命,都不允許我們茍且偷生。我們要走的路很難,可即便這條路再難,我們也一定要走!”

  蒼寧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這是第一次,她在老爹面前剖析自己。

  “江縣這兩日發生的事,您應該在鄰縣也聽聞了。如今不是我們不肯放下,是旁人不肯放過我們。您可知道聚興齋酒樓為何一夜之間被滅了口,還連累了整條街的人?”

  起初聽聞聚興齋酒樓失火,無一生還,蒼寧震驚這一場毫無征兆的慘案,嘆息底層民眾螻蟻般的命運。

  可她悄然去了一趟慘案現場,調查了一些事,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

  她就明白了,聚興齋酒樓為何會有這一場無妄之災。

  “據說前些日子聚興齋里來了一位額間長著紅梅的赤瞳女子,年芳二十有二,身形曼妙,容色出眾。可惜這位女子深居簡出,在聚興齋住了小半月,也沒有幾人見過。”

  蒼寧說的很慢,可蒼寧每說一個字,老爹的神色就暗一分。

  額間紅梅,赤瞳,年芳二十有二。

  這幾個條件放在一起,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世上,天生赤瞳,額間長紅梅之人,迄今只有一位。

  北朝的前朝皇后。

  而北朝的前朝皇后,十幾年前在城墻上一躍而亡。

  聚興齋酒樓突然出現額間紅梅、赤瞳的年輕女子,很難不讓人遐想。

  尤其是北朝當今王上,當年弒兄篡位,如今聽聞此等消息,又豈能坐得住?

  “聚興齋酒樓失火,就是沖這位額間長著紅梅的女子而來。旁的人,不過是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的倒霉之人。爹,你可還覺著,我們能偏安一隅?”

  蒼寧盯著老爹,繼續道。

  “我哥就是猜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急著離開江縣。眼下,我們的處境還不算太壞,但我們必須離開這里。晚一步,我們就隨時可能會成為他人刀俎上的肉。馬車和路上需要的一應東西,我已經準備妥當,我們稍后就動身。”

  老爹長嘆一口氣,終究是沒有再開口。

  有時候啊,人哪有選擇的余地,不過是被事兒逼著往前走。

  倘若不知道聚興齋酒樓的這一出緣由,他還能理直氣壯地縛住他們的拳腳。既知道刀已經架在了他們脖子上,還怎么能任由這刀砍下去。

  “你屋里那人,怎么回事?”

  老爹平復好心境,仍壓著火氣,開口詢問。

  蒼寧是越發沒有分寸了,一個大男人,就那么躺在她房里,一點不避諱。

  “那是我前兩日隨手救得人,看他著實可憐,我就想著帶他一起去臨安.....爹,你別急,他說他有錢,有很多錢,等他好了給我一百兩報酬。看在錢的份上,咱就帶上他吧。他那傷勢,不帶走他,他真就離死不遠了。”

  “爹,你看可好?”

  蒼寧笑的坦誠,靜等著老爹發話。

  老爹望著蒼寧,目光深遠。

  他能說個不好嗎?醫者仁心,蒼寧是算準了他會心軟。

  蒼寧如今的行事,與那人是越發的相似。

  蒼寧將家里所有厚被子都拿來墊在馬車內,讓那人睡躺在馬車之內,緩解了不少馬車的顛簸。

  蒼寧與老爹一左一右駕著馬車,不知不覺就行了一日的路程。

  深夜,找了一家農戶,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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