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圳與北冥月離開后,蒼生亦找了個借口,去了院中。
房內(nèi),只剩我與魏修。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為了趙圳吧?”
我打破沉默,聞著茶香,把玩著茶具,目光落在魏修那張臉上,竭力克制著招呼那張臉的沖動。
“溫國公府初次相遇,你刻意在那兒等著我,制造了一場談不上多好的邂逅,真是難為你了。”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我繞開眾人爬窗偷吃,偏偏撞到了他。
披著皎潔的月光,一襲墨衣,劍眉星目,容顏俊朗,敢情這家伙一開始就想著對我用“美人計”?
他不是想,他是明目張膽的做了。
只是那些露骨肉麻的情話,頂著他這張臉說出來,人畜無害,我當時竟沒有往深處細想。
“阿寧,你太過聰明,會顯得我很蠢笨,就不能給我留幾分顏面?”
魏修皺著眉,一張臉色甚是好看。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那就是默認。
一拳落在魏修臉上,魏修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拳。
“阿寧,我發(fā)誓,我對你沒有謀害之心。得知他回來,我只是想確定他的安危。可到底,還是慢了一步。你是跟他一同踏進臨安的人,我想看看,跟在他身邊的人,是何模樣,順帶找點線索,僅此而已,絕對沒有利用你的心思。”
“太子殿下,請叫我蒼寧。”
“……”
魏修捂著臉,可憐巴巴地睜著一雙星目,倒像是我多疑猜忌他。
“阿寧,我待你如何?”
“你想說什么?”
“我也不知道為何,一見到你,就很想靠近,就像我們認識了很久,一見如故的那種。阿寧,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有騙你。好吧,我自己也知道,這種說法很荒謬。”
魏修收住了后面的話,他總是這樣,不論什么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便是很荒謬扯淡的事,也總是顯得這么真實。
“太子殿下,同樣的爛措辭,對著我,還想再來一遍嗎?”
對魏修,我惱怒歸惱怒,有些事,我還是想要弄清楚。
“你這次救了我,不管你懷著什么樣的目的,我都很感激。但我這人,生平有個缺陷,不愛和滿腹心計的人稱兄道弟。”
我靠近魏修,一字一句,嘲諷道。
“你根本就沒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通,對吧?太子殿下。”
什么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命數(shù),能未卜先知他人的生死,能看見世間一切的變化。不過都是他用來唬人的說辭。
起初聽聞他能未卜先知,我的確是慌了神,害怕自己非“蒼寧”一事會暴露。
待冷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被魏修帶到了陰溝里。
他若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九五之位上坐的人,早就是他了。
魏修雖已身居太子之位,但據(jù)我所知,他的身世,亦算不上是坦蕩順暢。甚至與趙圳,同病相憐。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沒有想明白,魏修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讓眾人皆以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剛才趙圳的言辭間,明顯也知道魏修能預知。
“稱兄道弟?”
魏修嘴角抽搐,惡狠狠道。
呃……
跟金枝玉葉的太子稱兄道弟,的確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只是個比喻,殿下別介懷。”
“……”
魏修的臉色,明顯更難看。對我這沒有絲毫誠意的解釋,很不看好。
“你是怎么知道,我跟三年前不同一般的?這些年,你一直在暗中盯著寧家村?或者說,你一直在派人盯著趙圳?”
魏修知道的事情,的確是夠隱秘,但只要有心,未嘗不可知。
“除了未卜先知,我跟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魏修不自然地別過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每一個字?你是說,你不知道寧家村的存在是真的?還是你一直派人盯著趙圳是真的?”
魏修接近我的目的,是為了趙圳。那他后面的一切舉動,都說得過去。
但他是怎么知道,“我”三年前就死了的?
只有一種可能。
三年前,魏修就與原本的“蒼寧”相識,“蒼寧”最后見的人,也是他。
“你聽過玄占術(shù)嗎?”
“測字算命?”
“不是。”
“……”
“傳聞玄占術(shù)源于數(shù)百年前的神秘世家,通過陰陽,五行,八卦之術(shù),推算出萬物的變化,預知旁人不可知的隱秘之事。但人性貪婪,通過此秘術(shù),奪取他人命數(shù),走上官道亨通的蛇鼠之輩層出不窮,掀起了不小的風浪。而后,玄占術(shù)成了禁術(shù),從這世上銷聲匿跡。”
魏修望著窗外,目光落在院落之中的梧桐樹,目光復雜。
我恍然大悟,這家伙在兵行險招。
果不其然。
“不過,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玄占術(shù)對某些人而言,極具誘惑力,我恰巧趕上了趟。”
“所以你就利用玄占術(shù)的傳聞,給自己編造了一個未卜先知的神通?”
“談不上編造。我娘祖上會一些占卜之術(shù),雖不是玄占術(shù),但應付世人,綽綽有余。”
魏修胸有成竹,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也對,魏修雖不正經(jīng),但不是那種無腦之人。
沒有把握的事,想必他也不會沾染。
“所以,我沒有騙你。”
魏修噙著笑意,似笑非笑。
不對,我明明糾結(jié)的是他為何會知道“蒼寧”三年前就死了。
怎么又扯到他未卜先知的事了?
“魏修,三年前,我最后見的人,是你吧。”
我沒有詢問,而是肯定。
魏修一怔,眼中有來不及掩飾的錯愕。
果然,跟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你都想起來了?”
“我該記得什么嗎?”
我反問。
趙圳說過,魏修從未踏出過臨安,那就是三年前的“蒼寧”,來過臨安。
雖不知道是什么緣由,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三年前,我舍命救了你?”
見魏修半天不出聲,我厚著臉皮試探道。
魏修依舊沒有反應。
“三年前,是你殺了我?但沒把我弄死透?”
我壯著膽,把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
魏修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明明都是那張臉,但不言語的魏修,給人的壓迫感,絲毫不遜色于趙圳那個陰晴不定的家伙。
不愧是一個爹的種。
這兩人好的時候,都是朗朗少年,沉默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像瘟神。
“你當真忘了三年前刺殺我的事?”
魏修用疑惑的目光,緊盯著我,聽不出喜怒。
我驚的手中的茶杯,險些沒拿穩(wěn)摔個粉碎。
三年前,我刺殺魏修?!
一個十三歲的軟萌少女,去刺殺太子?
不對,三年前,魏修還不是太子,那時他應該還在武當。
也就是說,十三歲的“我”,只身闖武當,刺殺還不是太子的魏修!
我被震驚的如遭雷劈,怔愣在原地,忘了反應。
怪不得趙圳會知道我不是原本的“蒼寧”。
也怪不得我問蒼生三年前的事,蒼生顧左右而言他。
敢情,三年前的“蒼寧”,還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物”?
“咳,咳……那啥,三年前的事,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印象了。如果之前有什么過節(jié),看在我們眼下的交情,都別揪著不放了。”
我舔著臉皮,睨著魏修的臉色,說著連我自己都鄙夷的話。
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覺。
“躺下。”
“呃?”
“你胸口的傷,裂開了。”
“不礙事,已經(jīng)不疼了。”
“我再補一刀?”
“……”
摸不準魏修話中的真假,我迅速躺在床上,蓋上被子。
再給我補一刀,我就真的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