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么認為，我會信你的一面之詞？允……王……殿……下。”
五指掐入掌心，我定定地盯著此人。
世人皆知，允王是閑散王爺，最沒有野心的一位皇室中人。
誰能想到，這幕后最黑的那只手，竟然就是這位淡雅溫潤的允王。
我嘴角的嘲諷，不再遮掩。
“步步謀算，殘害子侄，允王還當真是恭順溫良。”
我以為此人會錯愕，會羞愧，但我低估了他的厚顏無恥。
“蒼寧，我不謀其路，你能活著站在這里，指責我？”
“我還活著，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跟你的慈悲心腸，可沒有半點關系。”
我冷冷地打斷允王，對他的那套歪理，嗤之以鼻。
體內的蠱蟲，一遍一遍在撕咬，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再跟此人費口舌。
如果得不到控制，我不懷疑我的這具身體會被體內的蠱蟲撕咬殆盡。
但我絕不能向此人低頭。
他要什么，我都可以屈服，唯獨不能是趙圳。
那個步履薄冰滿身傷痕的“傻子”，我怎么能再去捅他一刀？
“你倒是比從前伶俐了。”
他的笑，溫潤如玉，明明是溫和的模樣，卻令人不寒而栗。
“你該明白，如果不是我壓制了你體內的蠱蟲，你早就被蠱毒反噬而亡。三年前，你擅自忤逆我的命令，我念你年少無知，不予追究。但我縱容了你三年，給了你三年的自由。眼下，是生，是死，你自己選。”
有的人，就算是披著溫順的皮禳，骨子里的邪惡，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就那么斜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看著我被蠱蟲折磨得半生不死，事不關己，甚至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掌控者對獵物生死的漠視。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痛不欲生的撕咬，漸漸歸于平靜……
我的腦中，亦多了很多不屬于我的零星記憶。
記憶里的每一幕，都是痛苦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幸的。
從有記憶開始，就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推進毒蝎蛇蟲窟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渾身爬滿蠱蟲，就只是為了煉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蠱身”。
好不容易活著從那陰暗潮濕的毒蝎窟里離開了，又被自己的父親，當做禮物，送給了眼前這位看似溫潤，實則狠毒的主子。
記憶里，“蒼寧”第一次見眼前之人，是十歲那年。
那么稚嫩的年紀，已經手染鮮血，麻木不仁。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她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成了他最器重的殺手，因為他的命令，她從未失手過。
沒有人在意過，她只是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直到，她去臨安，遇到了那個劍眉星目的少年。
少年慵懶閑散，一襲墨衣，頗有幾分無賴。
她蟄伏了數日，早就摸清了少年的作息，她要取少年的命，輕而易舉。
可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物種，她也不例外。
僅僅是數日的蟄伏，她竟羨慕少年的肆意灑脫。
第一次，她不想再殺人。
她不想毀掉少年那毫無雜質的笑容。
她習慣了行尸走肉的麻木不仁，少年的爽朗，就像一抹逆光。
那是她一直渴求的東西。
她得不到的光，在少年身上，她不忍毀掉。
最終她選擇了在少年的懷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等所有的畫面，劃過腦中，我說不上來心底的感受，是壓抑，亦或是心疼。
心疼那個可憐的少女。
對眼前站立之人，更多了一絲厭惡。
魏璟塵，大周朝的允王，這些年處心積慮，亦是存了不軌之心。
偏偏披著恭順溫良的皮，一直藏在暗處，愣是給世人留下了閑散無野心的假象。
那些在腦海中閃過的畫面中，這位魏璟塵，這些年可是沒少試探趙圳。
趙圳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下來，不得不稱贊一句，夠隱忍。
“如今北疆動亂越發嚴峻，以晉王之力，根本抵抗不住，圣上已派了那人前往北疆協助晉王，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一個月之內，你體內的蠱蟲再得不到徹底的控制，就會反噬五臟，神仙也乏術。”
魏璟塵的嘴臉，漸漸在我眼中變得模糊，他后面的話，我聽不真切。
“只要，這次你殺了他，我就徹底放你自由……”
……
等我再次恢復意識，是被搖晃醒的。
入眼之人，是那晚在客棧有一面之緣的商陸。
他的身后，站立著南初公主。
顯然這兩人那晚都全身而退，并沒有大礙。
我也并不是在陰暗的山洞里，此刻躺在一顆樹底下，整個人蜷縮成一坨。
我被魏璟塵帶出了山洞？
準確的說，魏璟塵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
“你，沒事吧？”
商陸打破沉默，面色著急。
“我們找了你數日，一直沒找到，沒想到你竟在這里。”
看兩人的樣子，是尋我至此處。
我坐起身，靠著身后的樹，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狼狽。
“多謝，我沒事。”
“她既然沒事，商陸師兄，我們走吧。”
南初公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有怨恨，轉身就走了。
我記得當初在宮里，南初公主提醒過我小心，還讓我有事去她宮里找她。
怎么今日一見，竟這么冷漠？
我得罪她了？
“南初性子急，姑娘別往心上放。那晚多謝姑娘相救！姑娘若不介意，就跟我們同行吧。”
商陸倒是禮數周到，先是簡單查看了我的傷勢，上了藥，攙扶我起來，很有醫者風范。
與那晚對我的出言不遜，截然不同。想來，那晚他定是將我當成了與店掌柜一伙人。
“多謝！”
南初公主走的快，早就不見了人影。
商陸攙扶著我，走了半晌，仍未走出那片樹林。
“冒昧問一下，你們是打算去哪里？”
商陸是鬼醫派弟子，出現在這里不足為奇。
但南初是金枝玉葉，是周宣帝最寶貝的公主，她不好好待在臨安城，出現在此處，令人不得不遐想。
“涼城瘟疫，死傷無數，先前太子前來涼城救治瘟疫，疫情明明得到了控制。但近日，涼城附近一帶出現了很多死尸，癥狀慘烈。我是奉家師之命，前來一探究竟。不料那日在客棧遭了算計。”
“她呢？也是奉了你師父之命前來的？”
“……”
商陸臉色微變，我識趣的繞開這個話題。
“你說涼城附近出現了很多死尸，查到是什么原因了嗎？”
“此事還未有結果。那些人看似是感染了瘟疫而死，但更像是死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活活疼痛而死的。”
“何以見得？”
“我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一種極其細小的蟲子，是一種罕見的毒蟲。”
后面的話，商陸沒有再繼續，我隱約猜測到了什么。
但又不敢確定。
準確的說，對商陸此人，我只見過兩面，還不足以讓我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