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聽命,拿出一張寫著家規的紙,抬頭挺胸收腹,氣勢如虹抑揚頓挫的朗聲頌道:
“趙府規矩要記牢,
背在心里要入腦。
小心謹慎才是好,
行差踏錯最糟糕。……”
沒錯,就是一首打油詩。
想必,這些新入府的仆役們文化水平也不高,太過文鄒鄒的規矩反而顯得繞口難懂,不如這般市井打油詩令人印象深刻。
待在金閣寺的那幾日,我已經在琢磨這件事了,趙府家規打油詩版早就備好了,就等著有朝一日派上用場。
當時,杜鵑聽了還嗤笑道:“小姐的鬼點子真多。”
我一本正經反駁道:“就是這樣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才好叫她們記牢。每天背誦,反復記憶,才能入腦入心。要知道,規矩都是潛移默化形成的。”
杜鵑愣了:“啥?還要每天背誦?”
我翻了一個白眼,道:“你怎么政治覺悟這么低啊?正所謂,思想教育要從娃娃抓起。現在她們才入府,正是一張白紙,跟娃娃沒兩樣的時候,這個機會多難得啊!趁現在把她們都調教好了,以后得省去多少麻煩啊。哦,對了,你也要跟著學哦!”
“啥?!”杜鵑兩眼發直,不敢置信的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學著認字,學著管束眾人。以后,無論你是跟著我去王府,還是留在趙府,你都要學會獨當一面才好。”
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白了。
我需要一個可靠的助手,這個助手不僅心智要成熟,要堅定,更要具備基本的管理素質,比如說讀書識字,比如說人事管理的基本技巧。
自私一點說,我還是希望她能夠跟我去王府的;但是,一想到那般的龍潭虎穴,我又于心不忍。若是她能學得一點技能,將來就算她選擇留在趙府或者回她自己家,應該也是有用的。
很顯然,現在的杜鵑在這些方面仍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于是,在我的半逼迫半誘導的教育下,杜鵑跟著我一一認了打油詩上所有的文字;又在我的導演下,她學會了氣勢如虹版的“登臺朗誦”。
經過反復的排練,效果還是挺不錯的。
這不,杜鵑一開口,氣場滿分。院內站的眾人皆束手聽命,雖有不解之情,但始終沒人敢跳出來呵斥或者質疑。
看來,她還是有天分的。
待到念完一遍,杜鵑抬頭看著眾人道:“此后,每日寅時三刻全體于前院集中,朗誦家規。每日隨機抽查,能夠完整背誦的,賞三錢;背不下來的,記過一次,累計三次者,便發賣了。”
此話一出,眾人不禁有些騷動。
有人竊竊私語: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們又不是去考秀才,背這些做甚?
杜鵑當機立斷,呵斥道:“你們是趙府的奴才,自然當謹記趙府的規矩。趙府不留不忠不孝之人!”
我看得也差不多了,起身道:“雖說規矩自在人心,可那也得把規矩記牢,才能深入人心。另外,你們從前是做什么?可犯過什么事?如今在趙府做什么差事?可擅長什么?都要一一登記在冊。一則是不埋沒你們得才能,讓你們有一展特長的機會;二則也是要清楚明白你們的身世。過去犯了什么錯,不打緊,重點是老老實實的說話,入了趙府便是個從新開始的機會。但若是隱瞞不報,被查了出來,那就別怪家規伺候,發賣出府都算是輕的了,說不定還得送去府衙法辦。”
這么多花樣兒,別說她們是沒見識過的,就算是王府過來的那幾個也是沒想到。
說起來,這招數還是我從某部電視劇里看來的,現在居然用的上。
摸查這些人的底細,以免給趙府埋下隱患,也是必須要做的。只不過,我能力有限,查她們這群人祖宗三代的事,恐怕還是得勞動旻寧出手。
想當初,我把這個設想說給旻寧聽的時候,他還很是贊嘆了一番,雖然是蠢笨的法子,但肯定奏效,也是一勞永逸、永絕后患。
杜鵑擺好筆墨紙硯,抬頭問:“你們當中可有識得字的?能書寫的?”
我本不報什么希望的,結果,還真有一人顫顫巍巍,猶猶豫豫的舉手道:“小人……小人略識得幾個字。”
杜鵑喚他上前,他垂著頭,并不敢直視我。
“你是何人?”
“小人郭有福,原是東郭莊的佃農,幼時莊上曾來過一個先生,閑時教莊上的孩童們讀過幾本啟蒙書。”
“那你與杜鵑一同,照我先前說的,將她們履歷登記造冊,一一記錄。”
那人領命。
他的字,很是一般般,但也看得出,他真的是念過幾本書,算是個有文化的。
杜鵑負責問,他負責記,我負責核對,完成一份后由當事人再次按下紅手印,表示信息確認無誤,如有欺瞞,后果自負。
分工明確,配合緊湊,很快就完成了全部人員的信息登記。
不過,新入府的這些仆役本就不多,算起來一共十四人,又都相對比較老實,沒什么過多的履歷需要交代,所費也就一個時辰。
最后,由杜鵑一份身契對應一份履歷表規整好,交給我收著。
我很滿意,比預想的要順利許多。她們也都把該交代的交代清楚。至于,她們的分工,有些還需要調整,這都是后話了。
眼前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得給她們找個負責人。
后院的婆子丫頭,可以交由杜鵑統一負責;而前院負責車馬粗活兒的雜役該交由誰暫為管理呢?
我看了看眼前的郭有福,說道:“我瞧你是個能識文斷字的,那前院管家一職則交給你吧。你且用心做著,有什么只管叫杜鵑回了我。”
他有些慌:“小人...小人從未...怕...有負小姐所托。”
“有誰生來就懂的?不懂可以慢慢學,學著學著不就會了?”我笑道:“你能夠識文斷字了,已經很是不易了,難道還不如他們這些目不識丁的嗎?”
他頓了頓,便應承道:“既得小姐信賴,那小人...努力一試。”
我含笑點頭,這事便算定下了。
隨后,我又上前一步,朗聲對著眾人道:“今晚辛苦大家了,都各自散去吧。”
前院漸漸歸于平靜,最后留下兩個婆子負責清掃。
我與杜鵑一前一后回到后院,甫一進屋,便瞧見一人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