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從這里到大梁城需要幾天。”
“三天。”
“走吧。”
三天后，一艘小船從烏江河畔一路朝東，順流而下。
船板上，慕依雪忍不住問道：“不是說回青州嗎？為什么要改道？”
十四郎道：“我們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料敵先機，才能先發制人。”
慕依雪對十四郎的話，十句最多能聽懂六句，問道：“什么意思？”
十四郎道：“青州城中的眼睛太多，一旦進入了某些人的視線，就很難再脫離，所以我們直接去帝都。”
慕依雪擔憂的道：“只是走水路，會不會不安全？”
十四郎道：“從青州城前往帝都無非三條路，第一條是青州城通往帝都的官道；第二條西進嘉海關，繞路而行；第三條，就是我們現在走的水路。”
“若是你，你覺得我會選擇哪一條路？”
慕依雪道：“官道目標太大，太過引人注目；嘉海關魚龍混雜且路途遙遠，等到了帝都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如果讓我猜，我猜你一定會走水路，可越是這樣，就越不安全。”
“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到你會走水路。”
十四郎道：“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我已經說過了，我們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
慕依雪道：“可你走的就是水路。”
十四郎道：“在聰明人的眼中，絕不會把他的對手當成傻子，若我真走了水路，他們只怕要失望了。”
“誰都能想到走水路最安全，所以偏偏水路最不安全，若是一個聰明人，此時一定會反其道而行，改走其余的兩條路。”
慕依雪好像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正常人都會走水路，這樣反倒讓別人料定你不會走水路，而你偏偏就走水路，這樣卻更安全了。”
未等十四郎開口，就在這時四艘鑲滿銅皮的樓船違反常規，迎流而上，帶著逼迫的氣勢朝著小船駛來。
慕依雪有些不安：“你不是說更安全嗎？”
十四郎道：“安全只是相對應的，畢竟這個世界永遠不缺聰明的人。”
“不過比起另外的兩條路，這已經算是安全的了。”
扭頭，十四郎看向掌舵的船家：“你等的人已經到了，還不走？”
船家手中滑動的船竿猛然停下，立在船頭一動不動。
十四郎道：“既然來找我，就該了解我，我的劍，很快；若是現在不走，就不用走了。”
船家不再猶豫，噗通一聲，便莫入了水中。
看著泛起的水花，慕依雪對十四郎問道：“是他把人引來的？”
十四郎點了點頭。
慕依雪不解：“你什么時候看出他有問題的？”
十四郎道：“上船的時候。”
“上船的時候？”慕依雪很是疑惑。
十四郎道：“從青州護河到大梁城足足有三天的路程，這么遠的距離，你見過哪個船家不談好價格就讓人上船嗎？”
慕依雪恍然大悟，然后看著十四郎生氣的道：“既然是這樣，那你還上船？”
十四郎道：“該來的總會來，能避開的都已經避開了，剩下的避不了，索性就讓他們早點來。”
慕依雪不再說話了，樓船的陰影已經將整個小船籠罩。
烏，湘，漢，沱；四江水盜大魁首莫六爺從甲板上居高臨下，俯瞰著二人：“傳聞中的劍魔十四郎，好像也并非三頭六臂。”
莫六爺聲音如洪，盡顯霸道。
“平凡的人罷了；自然沒有三頭六臂。”
十四郎的聲音很輕，卻能隨風傳入莫六爺的耳中，聽得真切。
“平凡？若真是平凡能讓我四江魁首莫六爺親自出面？”
十四郎并未答話。
莫六爺道：“怎么？六爺的名號把你嚇住了？”
十四郎道：“我只是好奇。”
“好奇？”
十四郎道：“我好奇莫六爺會不會直接把我們這艘小船撞沉了，做下江摸劍這么有趣的事。”
莫六爺目光一沉，道：“江面上的人都知道，六爺從不會做傻事。”
十四郎道：“既然六爺認為是傻事，那想必六爺一定不會這么做。”
“那么，六爺是想下船談？還是讓我們上船談。”
莫六爺笑道：“不錯，還算看得明白局勢，既然如此，都上來吧。”
不一會兒，十四郎和慕依雪連帶身下的那艘小船都被吊上了樓船。
然后四艘樓船正反相調，順流而下，朝著反方向駛去。
在一堆兇神惡煞的精壯漢子中間，莫六爺如同被簇擁的土皇帝，打量著十四郎和慕依雪。
莫六爺開口問道：“太湖六郡總瓢把子慕容敵，香山海崖趙極，青龍會三大首領嚴無天，嚴無盡，嚴無雙，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十四郎道：“我殺的人，必定是先對我出手的人，他們若是不出手，他們不會死。”
對于十四郎變相的承認，莫六爺卻搖頭道：“六爺最不信的就是江湖中的傳言，沒有幾句是真的。”
十四郎道：“有些事其實并不難相信。”
莫六爺道：“不論難不難相信，六爺都想瞧瞧是真還是假？”
十四郎道：“我勸六爺最好不要這么做。”
莫六爺指了指四周，數百雙虎視眈眈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十四郎，莫六爺道：“你似乎沒有看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十四郎未曾開口，桅桿上有喊聲傳來：“都注意了，前面就要進黑匣子了，升帆......”
四艘樓船迅速傳訊，同時升帆降速。
黑暗瞬間籠罩了整個樓船，十三個呼吸后，光明再次復蘇。
甲板上的十四郎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莫六爺現在或許會相信一點。”
消失的十四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莫六爺的一旁，沒有絲毫動作，卻驚得莫六爺后背發涼。
莫六爺知道，若是十四郎想要殺他，剛才他已經死了。
莫六爺想要起身，十四郎卻道：“我需要六爺送我們一趟，所以，六爺最好不要動。”
莫六爺青筋爆出，低聲道：“從沒有人敢在江面上威脅六爺。”
十四郎道：“所以我只是站在了六爺的旁邊，并沒有用劍抵住六爺的脖子，我們的話別人聽不清，只要六爺不動，六爺還是六爺。”
莫六爺躊躇了一會兒，竟真的沒動，擺了擺手示意手底下的人都離得遠遠的。
慕依雪跑了過來，一走近正想開口，十四郎就道：“什么都不要說，到了地方我們就下船。”
四艘樓船并未在大梁城停下，一路向南行了一天一夜，最終在江南才停下了。
十四郎突然睜開眼睛，道：“多謝六爺。”
莫六爺冷哼一聲：“這次六爺可以放過你，但純鈞劍在你身上，六爺就會一直盯著你。”
“只要你敢沾著水面，六爺就能找到你。”
十四郎道：“我想送六爺一句話。”
莫六爺問道：“什么話？”
十四郎道：“永遠不要打純鈞劍的主意。”
莫六爺剛想動怒，十四郎又道：“六爺應該知道我帶著純鈞劍是去什么地方，以六爺的見識，應該能想到我絕不是在威脅六爺，而是在提醒六爺。”
說完，十四郎叫醒了睡著的慕依雪：“我們該下船了。”
兩人順利的下了樓船，并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樓船上，莫六爺的神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重，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傳下去，叫江面上的兄弟都回窩子里，近段時間沒有命令，誰也不能在江面上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