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白頭太難
“兒臣叩見皇額娘。”慕容沛拘謹地給皇后請安。自從生母李昭儀故去,跟了王貴妃這孩子就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知因為這個挨了多少責罰。
“免禮!今日起,沛兒就跟隨你太子哥哥身邊吧!”皇后不勝唏噓,這后宮沒了母妃的皇子不知得被多少人惦記。
“兒臣領旨,謝皇額娘隆恩。”慕容沛還是剛才的跪法,皇后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直奔貴妃的禧福宮而去。
小小的慕容沛跪拜的姿勢沒變,方向變成了生母李昭儀住的宮殿,三聲響頭,擲地有聲。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自己,你王家在世家臨門時就這么完了,實在——可惜了。”皇后坐在高臺,頗為惋惜地說。
她的聲音輕軟好聽,穿著常服,姿態容貌自是好顏色。
最讓下邊跪著的人受不了的還是她那從容的氣度,這是后宮別的女人學都學不來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后也說了我們王家已經是世家臨門一腳了,你以為把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除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哈哈哈...會有更年輕更美貌的王家人進到這后宮。”貴妃王夕顏都要被打入冷宮了,還一副有恃無恐、囂張跋扈地的樣子。
“哦?本宮就來告訴你,你不知道的,你以為只是殘害昭儀的事敗露,被打入冷宮這么簡單?”皇后緩緩地從高臺上下來,嘴角的笑意已經暈染開來。
“你,你不得好死,昭儀的死原來只是個由頭,別說你對我當時的做法全然不知。我,我要見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皇上一定會法外開恩的……”
王夕顏聽完皇后后面的話,又聯想到近月余已經不曾見到大司馬府的人已然狀若瘋狂,口無遮攔起來。
冷宮的門開了,越來越大,曾幾何時,剛才的一幕一樣多次上演,不過那會兒門外揚長而去的人是貴妃王夕顏。
冷宮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破敗,曾幾何時,王貴妃還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體恤,拿了自己的體己錢,三年修整一遍。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事沒想到用在了這種地方。
“吱……拉……”冷宮的大門又關上了。
看來王貴妃的體己沒有完全用到實處。
謾罵廝打的聲音不絕于耳...
“怎么樣?這聲音……”德妃在冷宮外,一墻之隔,淺淺淡淡地笑。
“兒臣謹記。”身旁內侍打扮的人回道。
“人,最怕的就是命數撐不起野心。”仿佛柳絮般德妃的話,還是飄進了少年的耳中。
“你父王……如果承襲爵位,就沒了今日的大將軍王府了。咳,咳咳……蘇家世代總得有為國效忠的,我們這一代,就是你父王。這桿子豎的高了,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只能強到無可撼動……”寢室的白芷蘭的手有氣無力的揮了下,三五個伺候的醫女跪拜退出去。
白芷蘭從來不談及朝政、家族事物,今個兒怕是不說不行了。
“娘親教誨的是,兒臣記下了,邊關戰事吃緊,父王可能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不過家書應該已經在路上了。”蘇留白拿了帕子小心的拭去娘親嘴角的藥漬,端了藥碗自己喂起來。
蘇留白的動作笨拙,一看就是平日沒有經手過這些事,不過不妨礙他溫柔小心。
少年想床前盡孝,機會卻沒了……
月圓夜,恢宏大氣的大將軍王府沉靜的低泣。
淚揮灑,手不曾拭,每個人都在職責范圍內,做應當的事,盡應該的本分。
這不是齊靜儀經歷的第一次喪葬,也不是最后一次,當然也不是她第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灰白的發絲一絲不茍的盤著,齊靜儀并沒有穿常服而是一身一品誥命的官服。
從護國公府到將軍王府,坐轎子半柱香的功夫。除了大將軍王府建府時,皇帝在此設宴,這她是第二次來。
齊靜儀這一生無可指摘的送走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愛戀,自己的容顏,自己的親故,徒留一世繁華與尊重。
交代了管家蘇三一應事宜,齊靜儀的腳步還是停住了。
劉嬤嬤攙扶的手頓住,月光透亮,寢殿亮如白晝,燭火搖曳,拖拽,門窗都大敞著。
老國公夫人回望這王府,郁郁蔥蔥,繁花似錦。
今早,留白還是雷打不動的去給她問安了。
齊靜儀左手攏過灰發,白頭太難,日落月開,長夜漫漫。
寢室也是齊靜儀第一次來,一應擺件物什都沒有,一張床,三兩矮幾,床上鋪什都是黑灰,還真是孫兒蘇泰的風格。
矮幾,地上層羅疊嶂,落英繽紛,原本單調灰暗的房間變得生機盎然。
只是床上的人已經香消玉殞。
老國公夫人的步伐不變,穩而有力。
重孫兒一身慣常的白衣,跪地不起,脊背挺直,長衣下擺由于長時間跪著,還是有了折痕。
“節哀...”齊靜儀想說些暖心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檢查孩子每日的功課的一絲不茍,深惟重慮的勁兒沒了。
齊靜儀知道如何培養一個合格將軍的模板,可她忘記了如何親近一個孩童。
或許應該說不舍的親近,心碎過太多次,留戀只是午夜夢回里影影綽綽的魅影。
“拜見老夫人。”他的聲音生硬卻并不無理。
來人瘦高個頭,和善的眉眼,灰布長衫。
齊靜儀注視他半晌,他就是白芷蘭的陪嫁花匠,徐沐。
白芷蘭的父親白孝辭官拜國子監博士,書讀的入了迷。
母親視花如命,生養時落了毛病,本就羸弱的身子,在白芷蘭不大的時候就去了。
一度,老國公夫人好奇,留白是不是天生就會種花護草?
夜終于深了,人們來了又去,最后留下,娘親與兒子……
風起卷了燃盡的紙錢,打著旋兒的往天上去。
知了還叫,樹影婆娑,風里隱隱的少年的哭泣。
白色一點點把整個院子掩映,魚肚白里一輪耀陽升起,一口木棺,一個跪在靈旁的少年。
宮廷,世家,親眷塞了整個王府。
徐沐沒閑著,一院子的花草,小姐沒了,只剩一個人忙活,停不下來。
送喪的隊伍冗長的望不到邊,蘇留白披麻戴孝的走在最前面。
埋上最后一鏟土,他(蘇泰)還是沒來,蘇留白想著失望有過嗎?如果沒有過希望,失望又從何談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城關大捷,大將軍王身先士卒...”圣旨是第二天下的。
或許沒人知道,那是愛情。
騎馬游街武狀元,邂逅石榴花樹下淘孤本滿意歸的種花女。
那年他十九,她十六,一見傾心。
也許最好的愛戀就是,吾傾心于君,請君做好自己。
靈柩中的女子,并無華麗的服飾粗布麻衣,是平日里不常換下的種花衣裳。
還有正用的花鏟等用具,再有就是博士白孝辭趕抄的孤本。
白芷蘭笑的恬淡寧靜,右手屈伸著,仿佛在等著牽起誰的手。

沈漫蕓
再看,還是會喜歡齊靜儀,這章你最喜歡的出場人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