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神棍
“別驚了亡靈,人活著終究一死。”顯然蘇留白并不擅長安撫別人。
“咕嚕,咕嚕”,毫不應(yīng)景的路游的肚子想了,周圍肉香味更熾。
所有尸身所向方向,有一座祭壇,祭壇通體青色,是一方整石。
祭壇正中,一方三足的鼎,一位身穿灰衣的人,正在鼎下加柴,火焰像巨蟒的信子優(yōu)雅地舔得正酣。
鼎下部赤紅,即使離地遠(yuǎn)了也能感受到高溫,那肉香就是從鼎里散發(fā)出來的。
可是蘇留白和路游半點也沒覺得這是什么吃食。
“鼎里的人,是誰?”蘇留白鎮(zhèn)定的站到席地而坐的灰衣人身后,沒什么平仄起伏地問。
路游在蘇留白話出口的時間已經(jīng)跑開去吐了,吐地昏天黑地,肚子里沒什么東西,吐的都是酸水和膽汁。
路游后來就沒的吐了,只“嗚哇,嗚哇”干嘔的動靜,配著“噼啪噼啪”的火苗聲響,風(fēng)又吹來不知名的人的骷髏頭,骨碌碌撞擊的“咔嚓咔嚓”聲。
等這圓形的骨頭滾到腳邊時,路游徹底炸毛了,跑起來。蘇留白那方向去不得,燒人呢,下意識地路游圍繞尸山順時針跑了。
“啊...英雄...英雄...”此時此刻見到共患難的英雄,路游下意識的喊出了聲。
顧不得吳英雄昨夜無故失蹤,還有跪拜在此的種種怪異與疑竇,路游一下子抱住對方,眼淚不由自主地瞬間從一兩滴成了寬面條。
“吾師。”蘇留白以為不會聽到回答時,聽到了灰衣人如是說。那聲音聽起來和煦如暖陽,溫潤如春風(fēng)。
這兩個字之后灰衣人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不知吾亡,何人來焚吾?”灰衣人不動如鐘,說此話儼然并無半分不適,隱隱帶有期待。
蘇留白回望后面的尸山,那一具具骸骨所跪俱是半人高的方鼎。如此從尸山頂所望,鼎中故人是否一樣安之若素?
此終唯心所向,尸山如巨,肉眼所見,見不到的地方‘濟世’之下,又有多少尸山血海。鼎之大,焚幾人何?蘇留白又觀此人如此做派,必是這濟世名下,一言九鼎之輩。
等這人起身而立,再去加柴時,間或轉(zhuǎn)身示意,定睛看了蘇留白一眼,“家國天下,何可久安,何可久定?”
風(fēng)起灰衣人的衣袂翻飛,本是相貌堂堂地長相無由來被邪佞浸染。
看到此人臉時,蘇留白腦中恍然。此人相貌與皇宮太廟里太上皇掛相有八分相像。當(dāng)今圣上如果單單相貌,與此人相比,怕是被人說成非先皇親子也有人相信。
此人名徐渡與將軍王府閑適的花匠徐沐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只是長相幾乎沒什么相似之處。
因著母親的緣故,徐沐待自己與別人自是不同,蘇留白從徐沐舅父口中得知有這么一一號人存在。
至于兩人身世,先皇與當(dāng)時的祭祀圣女所出。蘇留白不無感慨,此人確實有當(dāng)神棍的得天獨厚的條件。
至于徐渡當(dāng)時的問話,蘇留白當(dāng)即腦中就有了答案:未經(jīng)開化之處,鐵騎踏之,教化之。沒有什么事是一場戰(zhàn)爭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來幾場。
堅毅地少年這會兒像是鋒利的寶劍,覺得一切都可以無往不利。
經(jīng)年累月后,當(dāng)尸山血海中,昏迷的他被人扒出來時,如果能想起今時今地的回答,又會作何感想?
吳英雄被路游撲了個趔趄,下意識地把人按到地上,一個鎖喉。
在路游拳腳撕打吼叫下,英雄幾息怔忡,像是泄了精神氣,頹然地坐在地上,不過頭依舊倔強的抬著望著尸山之巔。
一番變故后,路游也顧不得哭了,一看之下發(fā)現(xiàn)了英雄的不對勁。
這家伙狼狽不堪,衣服松松垮垮地掛著,滿是灰塵,有半只袖子也沒了,露在外面的皮膚大面積的青紫。英雄臉上也沒好到哪去,半邊臉都是腫的。眼圈通紅,眼球布滿血絲,手里死死攥著一身小衣。
那衣服小小的,不過一歲左右的孩子穿的,針腳一般。倒是上面繡的‘吳’字橫平豎直。
路游向前看去,才發(fā)現(xiàn)對應(yīng)的方向站著一位包頭包臉的黑袍人。顯然對方就是造成英雄一身傷的罪魁禍?zhǔn)住?p> 路游再順著英雄的視線看去,高高的尸山頂一抹紅被風(fēng)吹的獵獵作響。無疑她是英雄重要的人,無疑她已經(jīng)故去。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英雄,此時又會如何?
乍然風(fēng)大了,呼呼地猶如戰(zhàn)場的號角,猙獰,凜冽,尸山表層的頭骨又骨碌碌地跟著湊熱鬧。
尸山腳下,年歲久的骷髏頭像是沒了皮的圓燈籠呼啦啦地滾出好遠(yuǎn)。
路游見識了,英雄第三次試圖爬上尸山被打趴在地;蘇留白聽到了徐渡的一個提議:允許英雄上尸山一次,條件是自己將來答應(yīng)為‘濟世’完成一件事。
“你如何斷定,我會為一個剛認(rèn)識兩天的人答應(yīng)如此條件?讓英雄帶走那具尸體。”蘇留白回地簡單,對方的提議治標(biāo)不治本,終究還是受對方脅迫。
徐渡毫不猶疑地拒絕。
蘇留白并沒有試圖稱量自己,用武力去解決問題。‘濟世’的圣地,不可能只有黑衣人一個武力高的。何況昨日的毒傷在身,再加上如今這濟世所圖還不明朗,現(xiàn)在就得罪了得不償失。
在英雄又一次被打趴下,路游用弩攻擊了幾次,張牙舞爪地迎向黑衣人,蘇留白抓了路游地后衣領(lǐng)擱后邊了。
蘇留白厚重地拍了拍英雄的肩膀,“英雄等你有能力推倒這座尸山時,親人自可以入土為安,但不是現(xiàn)在。”
夕陽的余暉,透過一眼望不到邊的獨木成林的榕樹枝丫零星地灑落。黑暗比別的地方來的更早些。
路游一步三回頭,看英雄有沒有跟來。蘇留白走在前面,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長,影子挪動的近乎于慢。
遠(yuǎn)遠(yuǎn)看到英雄跟上來了,路游才不回頭了。
英雄身上的傷更多了,腳步踉蹌,看上去每一步都有倒下去的危險。
英雄衣服也破的不成樣子,貼近心口的位置,溫暖如陽,鼓鼓囊囊那里有件小衣繡著‘吳英雄’。
吳英雄右手拇指多了一枚紅如血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