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地里還有零星槍火聲傳來,看來這場戰爭即將接近尾聲了,現實永遠比電影有趣。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上世紀艱苦的復古戰爭。但沒想到這復雜的物理環境使這片戰場荒誕離奇,子彈的運轉也十分奇怪,有的甚至可以擊穿射程之外的敵人而威力不減,有的彈道還拐了彎,還有的甚至在空中做起簡諧振動,通過它運動區域的人全遭了殃。
中尉就在兩顆作簡諧振動的子彈之間的掩體里,左肋下的傷口已經結痂。戰爭的失利已經無可避免,他在通訊器的電量耗盡前已經聽到了高層下達的最后指示。自由戰斗,可以投降。這下連個大體作戰方略都沒了,看樣子高層已經打算撤退了。
中尉聽著周圍越來越稀少的槍炮聲,他明白自己時間不多了,投降?這種以士兵為中心的戰斗怎么可能會有俘虜的存在,這場戰爭太過慘烈了,敵人沒用什么計策;說到底就只有兩種,斬首行動和圍點打援。指揮中樞已經轉移至基層軍官,而敵人有一種裝備了特殊作戰盔甲的部隊輕松地將基層軍官鏟除干凈之后,舊聯邦軍隊就變成各自為戰以士兵為核心的軍隊了。這很容易導致感性的軍隊決策,這場慘烈的戰爭是多少士兵的朋友親人死于戰火。這種近乎肉搏似的戰斗與坐在戰艦里或飛機上動動按鍵發射導彈毀滅目標要更直觀給人的震撼更強烈。在這種強烈的感官下,士兵們變成了感性動物;圍點打援這個在現代戰爭中基本難以起作用的戰術發揮了難以想象的作用,士兵們在巨大的壓力和仇恨的驅使下,撕下了文明最后的偽裝,有的只剩下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在指揮階層幾乎被鏟除干凈之后,舊聯邦軍隊的有生力量被極大的消耗干凈。
很明顯的,這場戰爭對方是預謀已久,無論是量子陷阱還是后來的特種部隊。中尉在戰爭中見過了太多的殺俘,仗打到這個地步,人已經和野獸沒什么區別了。不,甚至比野獸更加殘忍。
那就只有打到底了,中尉不知道這兩顆做簡諧振動的子彈能保護自己多久。他必須盡快清點彈藥,準備下一場戰斗,或是最后一場戰斗!
透過掩體的縫隙,中尉清楚的看到了前面發生的一場局部戰爭。那同樣是和自己相差無幾的作戰服,他認出來了,是之前見過的科技部隊,哪里有不少和他談的不錯的人。當然,還有那個英氣的姑娘。
中尉的目光掃視過那群人,他沒有找到拿到熟悉的身影。突然,一片青色的光芒閃過,伴隨著一道扭曲的轟鳴聲。中尉只感覺眼前一篇白芒,敵人的特種部隊來了。中尉不明白什么樣的技術可以在這樣混亂的物理壞境下穩定運作,他只明白他此時只能相信手里這把老式的沙漠之鷹了。前方的聲音突然炸響,槍聲交織在一起,很快,中尉看到己方部隊被火力壓制了,無論是射速還是精準度都有明顯的劣勢。一個個昔日熟悉的戰友倒在中尉的眼前,甚至有些人承受不住戰爭的壓力已經做出了投降的手勢。但還是被殘忍的殺害了。
“你們這群禽獸·····”
“干他們,火力壓制!”
中尉看著眼前慘烈的一幕,心中的理智也漸漸被消磨殆盡,他明白此時暴露必死無疑。但他忍不下去了,“砰!”不知什么時候他開了第一槍,一名身著青色作戰服的敵人應聲倒下。中尉有一種復仇的快感,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心理疾病,但在戰場上,特別在這樣一場戰爭中。中尉已經不太想去考慮文明世界的事情了。
他調整了一下角度,重新找到一個目標,一共還有兩個備用彈夾。希望在敵人騰出手對付他前可以多處理幾個敵人,手中的槍口跟隨著敵人的身形移動,他緩緩探出身來,沙漠之鷹雖然后座力偏大。但威力也是不容置疑的,就剛才的那一發子彈來看,它能有效的對那群穿著青色作戰服的魔鬼們造成傷害。
當認為就一件事情義無反顧的時候,以往保護他的一切都成了障礙。中尉第一次覺得那兩顆子彈是那么可惡,現在他不光要瞄準敵人,還要挑好時機在兩顆子彈的往復運動離開交叉區域時射擊。要知道敵人可不是靶子。
“砰!”第一次嘗試,他失敗了,再一次,又失敗了,第三次,這是他抓住那兩顆子彈間隙的隨意一槍,一名敵人應聲倒下。有時候越刻意的去做一件事,越難以做成。他想起了起初他練習射擊的時候,他全身肌肉緊繃,全神貫注的射擊那靶子,卻屢屢不中,后來教官讓他放輕松。說他過度緊張的肌肉會使槍支更加難以調整角度,無法做出靈敏的應變。后來他放松了,只是大概瞄準后就射擊了,命中率卻高得難以想象。教官很驚訝的贊嘆說他有了槍感,作為一名工科出身的人,他當時很難理解像槍械這種需要精準控制的機器到最后操作手居然要靠虛無縹緲的感覺。
“砰!鐺!····”耳畔的槍聲把他拉回了戰場,此時中尉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意識到自己還在戰斗。自從頭沒那么疼之后,他感覺自己的思緒活泛了許多,走神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但每次危險是可他又會馬上醒悟過來。
就在剛才,一顆子彈從他剛剛出神的位置經過,濺起一片土花。前面友軍的抵抗越來越來弱了,敵人很快注意到了這個該死的竊命賊。包圍圈漸漸變小,中尉意識到這次自己可能在劫難逃了。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那頭罩之下或冷峻或扭曲著獰笑的臉,他看看自己擊斃的四名敵人,口中喃喃自語:“我們都是彼此的惡魔!”
包圍圈已經很小了,前方友軍的掙扎聲已漸漸消失。中尉和敵人已經可以彼此清楚的看到對方了。這時包圍圈的一角突然想起了一道痛苦的叫聲,兩顆簡諧運動的子彈在交匯時貫穿了一個敵人的胸腔。中尉開心的笑了,哈,這下五個了,這個大意的捕食者。但人群也不再接近,透過狹縫,他看到一個人掏出了那種特制的手雷。另一個人攔住了他,他們好像在爭執著什么,那場面就像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但最終他們還是拋出了那顆炸彈,中尉怎么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跟一顆手雷比誰更有價值。一道青光吞噬了中尉,他最后悻悻的想:哈,我還是比手雷貴一點的!
并沒有什么痛苦,中尉只感覺一陣輕盈,我沒死嗎?此時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和思想,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感覺。他置身于一個怪異的空間,或可能不是空間,他見到了似乎以前見過的人,其中一個人給他印象深刻,非要形容就是把道士和科學家的氣質糅合在一起的感覺。他漫無目的地飄蕩,見到了許多人,看到了他記憶中發生過的事,還有些從未見過的人和事。更多的時候他是一個旁觀者,這些事和人很快在他眼前消失。只有三次他想去干預事情的發展,一次是見到山子,一次是見到父母,最后一次是見到了那個英氣姑娘。當時她正在電腦前整理資料,他想去觸碰她可難以做到,后來他努力,直到意識模糊,是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烏云已經變為了清晨前的薄霧。他好像碰到了,她好像也感覺到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后來,中尉什么也感覺不到了,這下,我大概是真的死了!
在逃向火星的艦艇上,彭羅斯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多年的成就讓他多少有些自大,但戰爭給他上了一課,第一次,他意識到了分工的重要性,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他明白盡管沒有人指責他,但他貌似英明的戰略在事實看來無疑是愚蠢的,這是自華宇死后地球聯邦統領下的第一仗,但一次就幾乎輸掉了一切。
這一次,他覺得他對不起所有人,甚至包括地球。地球外,那顆微型中子星無時無刻再向地球釋放它那強大的電磁脈沖。大氣系統和電離層已變成了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