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春風,蕩漾河面,無盡花朵隨風灑落,亦有些許在暖風的卷動下向著河流遠方飄去。
“炎花三月落恩林,唐延河岸待食之,林家兒郎把魚捕,為治唐家那太祖,太祖立國曾有言,緣起恩林憶恩情,此朝不可負林氏人……”悅耳卻略顯稚嫩的聲音,此刻正在歌詠著這首,在唐國內人人皆會吟唱的童謠。
唐國疆土遼闊,一條河流貫穿南北,曲中恩林由此而來。
唐延,則是這河流中,承載著各式傳說的魚兒,最長七寸,自頭向尾,顏色由青黑轉變為殷紅,本名歸魚,皆因二世唐王希冀太祖功績被后世銘記,開國雄姿永世延續,才有唐延之說。
民間卻另有說法,如童謠中所述,太祖幼年時家境貧寒,曾患重病,在瀕死之際,一名陌生男子手持木碗來到家中。
“歸命湯藥,食后無礙。”
男子說完就悄然離去,至于歌謠中林姓從何而來,坊間說法不一,流傳最為廣泛的是太祖開疆擴土時,曾派人四處打探,有幸知曉恩人姓。
其父本已黯然神傷,如今忽見一縷曙光展現眼前,加之來者不由間流露出的仙姿,無計可施之下,只得聽信其言,將碗中湯藥讓將死少年飲食殆盡。
須臾間,少年已然灰白遍布的面頰被血色覆蓋,漸涼四肢剎那也有了暖意,翌日,在眾鄰眼中本該逝去的身影,卻以雀躍身姿奔跑在村巷間。
因而唐人傾信,若是患上重病時,可以此魚為引,熬制湯藥,治愈百病。
隨歌聲望去,天空中正散落著漫天炎花,花瓣內旋,花色赤藍相交,如同燃火。
當風卷過岸邊萬千炎樹,隨即掀起無數炎花,似那佳人的妙曼身軀在這恩林河上空嫵媚飄過,不覺之間便會浸入心脾,讓觀看者妄圖做那征戰沙場的將軍,能夠抱得美人歸。
越過炎花,可見一艘漂浮的漁船,船頭坐著一位十歲左右的少年,名叫牧川,膚色黝黑,面色淳樸,雙眸中暗含懊悔恨意,所恨之人尚不可知,所悔之事亦如此,若是細看下,可察覺到少年望向遠方的眼神中隱藏有一抹極深的執念。
此刻,少年收回目光,瞳中神色轉瞬罄盡,稚嫩面頰看向船尾站立的男子,淡笑道:“爹,唐延每年都會逆流而上,其中體型較大的魚兒多會被漁夫捕獲,可依舊有些未入這漁網之內,然而,孩兒卻再未見過唐延在恩林中的歸來身影,無論是那漏網之魚,還是禁捕的年幼唐延,無一例外。”
少年稍頓片刻,看著等待自己繼續言論的男子,追憶道:“昨日,書塾先生說起,此河源頭實為一座高山,高約千丈,山巔上有拳頭大小的珠子,自身會泌出水滴,歲月流逝間,早已聚集成潭,潭水溢出,沿著崖壁順勢而下。”
“我們所不解的唐延逆流原因,便是這潭水所造成,到達此處的唐延皆會越出水面,借力山壁凸出之處,希望躍上山巔,只因上躍途中,在經過此水沖刷后,唐延便會褪去凡體,且距離山巔越近,其效用便會越大,歸命便是唐延中能夠達到最高者。”
“先生還說,恩林之名因此山而現,此山卻因太祖而生。”
“爹,此類說法是否可信?”
男子而立之年,名叫牧年,比少年的膚色還要黑上幾分,一雙眸子精氣十足,身著衣裳雖顯破舊,卻洗的十分干凈,聽完其子所言,放下手中船篙,轉過身子望向少年片刻,繼而說道:“唐人憶情,亦重恩,一曲恩林情,造就了這千年神話的河流,順帶也夸大了這逆流而行的唐延。
無論是咱們家,還是萬千唐人,幾乎每年都會吃上那么幾尾唐延,除卻魚兒味道鮮美外,或許也藏著一份長輩對后輩的期許吧。
至于那可療愈身子的神效,要是真如傳聞所言,怎么多年來,雪茗也不會在你林叔分身乏術時,親自入山采藥為填補療愈所需。
號稱‘本墜冥河命,因魚歸紅塵’的神物歸命唐延。
自爹記事以來,從未聽聞在國中出現過這神乎其神的身影,那傳說中已然散去了殷紅,如同凡魚,可映射而出的影子卻是龍的模樣,將其食用后,人間絕癥驟然痊愈。
這等魚兒,即便如你所言,需越過重重險阻,在那潭水的沖刷之下方可形成,可唐國已然立國千年,三月間逆行的唐延早已數之不盡,也應當有歸命身影展現世間,此魚也僅是出現在救祖傳聞而已。
魚生龍影或是難辨真假,但望子成龍卻是唐人實有之心,孩童降生時,所飲下的初口食物便是這唐延魚湯,寓為求得孩子此生不被病魔纏繞,何嘗不是暗含再現太祖雄姿之意。”
牧父看著幼子露出的失落之意,擲地有聲道:“你也切莫因為我之見解而動搖心中所思,我所想是因我見聞所致,但卻未必是真相,恩林是因天地而生,還是由傳奇神山而現,這等山峰是否存于世間?都需要你自己前去察看后,才能下定斷。
川兒,可還記得多年前,祖父離家時,對你所言?”
牧父望向船頭少年,目中不覺間顯露出一絲哀愁,那是對父親杳無音訊的擔憂。
“孩兒怎敢忘記。”
牧川看著父親答道,隨即開口:“生于世,心未死,自生念,若此念未因歲月散,孺子當有為。
路途之中多獨行,觀山看水,觀行思欲,觀人靜心。
此行將遇人無數,王侯將相,富賈豪閥,山中神仙,無論敵友,切記,莫焦莫躁,莫卑莫傲。
靜心,觀其良以善己身,思其劣以全己謀。
勿因小善錯識劣友,勿因小惡徒增宿敵。
少則數年,多則一世,待不覺回眸時,心念早已消散天地間……”
腦海中的祖父模樣,在歲月流逝間本已模糊,此時卻因為回憶起離去時,留下的只言片語而清晰起來,牧川說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漁船也瞬間陷入寂靜,只有船篙入水的聲音在恩林河擴散。
時光一息息過去,臨近午時,歷經一個時辰漂浮的漁船,總算來到了準備安置漁網的地方。
恩林河在此處,從百丈寬度驟變為十數丈,這片地區的炎樹極為繁茂,幾乎每走出六七步,就有一顆,需要兩人才能環抱的樹木,縱橫交錯的枝干上滿是炎花,春風輕拂后,花兒也忍不住隨其步伐,去往那從未到達過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