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小鎮便被銀裝素裹的籠罩住。北荒天氣嚴寒,少雨多雪,因此小鎮的人們早有準備,紛紛拿出獸皮或者大棉襖。
北荒本來就大都是平原,陸一流站在學塾高處放眼望去,天色平原皆為白色,據《山水志》上所說,白晝天下有座問道觀,常年此景。
“嘭!”
陸一流接住飛來的雪球,隨著方向看去。一點綠色在雪白的世界里相得益彰。
“唉,小師叔已經如此厲害了么,下次再與金刀客見面,他還不嚇得牙齒都掉了?”柳北依手扶著下巴,略帶思索的說道。
“北依,與柳前輩道別了么”。
“當然啦,小師叔之言,猶如軍令如山,不敢不從!”小綠袍瞬間挺直腰板。
桃花出現在兩人旁邊,在陸一流的勸說下才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的大襖。樣式是陸一流推薦的,顏色卻是他自己選的。
“桃花前輩,甚有風采!”
“小師叔說的對!”
桃花對于這兩人糾結自己的衣服很是不解。自己一個合道巔峰的大修士,距離那飛升境僅僅一線之隔,選服飾的眼光會差了?
這時遠方行來一車隊,為首之人,見到幾人,特別是那白雪里亮眼的一抹綠色與粉色。立馬加快速度趕過來。
為首之人是個身材極為高大的漢子,身高約莫有一丈有余,雙手全是老繭。是個橫練外家功夫的練家子。
漢子摸摸后腦勺,憨厚道:“陸先生,我是莫家負責此次出行的安全的,我叫莫鐵山,其余的人除了車隊里負責與封奉城薛家交接的,就都是護衛了”。
“謝過莫大哥了”,陸一流沒有詢問此次交接的貨物。這些東西在與莫家老祖推敲時便已經全部記在心里。包括此行的所有人,莫家老祖都與陸一流對照卷宗核查過。
此行車輛總計十二輛,陸一流和小綠袍以及桃花被安置在了倒數第二節車輛,莫鐵山跟在車隊的最后。根據莫家家主的命令,他們的任務就是將貨物帶到封奉城,順便將這三個人安全的送到城主府。
上車之時聽到前方車廂傳出的咳嗽,莫鐵山低頭小聲的和陸一流說道:“那是咱們莫家負責銀錢的管事,叫莫家負,脾氣挺怪,陸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沒事的,這段時日我們不會出車廂的”。陸一流安慰道。
莫鐵山這才放心,生怕這兩波人起了矛盾,他夾在中間難做人。
少年上車之前回頭望了一眼后方,作揖拜別。“此去甚遠,望先生再等等”。
遠方的一道人影,負手站立。
坦然受之。
望著緩緩遠去的車隊,直到消失在原野之外,那個矚目遠送的身影才有些動作。挽了挽衣袖,伸手拂去身上的積雪。然后說了一句:“你大可不必親自走一趟”。
虛空中踏出一道身影,面容皆白,身姿挺拔,一件簡單的道袍,樣式有別與這世間的每一處道門。頭頂無冠,已經是犯了道門的大忌。道人一身長發披在身后,當他現身此地之時,天地隱隱有些動蕩。整座北荒的靈氣竟然是開始匯聚起來,或許是很久不曾踏足外界的原因,道人后知后覺。不見道人有何動作,天地瞬間平復。
“你看的比我遠些,我想的比你深些”。道人想了很多年,一個問題就將他困住了很多年。
北風吹的讀書人臉龐有些疼,雙手哈了口氣,捂在臉上。
“你大可不必親自走這一趟”,徐子卿好像不愿和這道人過多言語,哪怕這個道人算是他半個師傅。
道人揉了揉眉心,沒有繼續糾結那個問題,才想起來自己所來的目的。
“需要我幫你做什么嗎?徐子卿”。看著這個曾經與自己問道多年的讀書人,始終還是有些遺憾的。
徐子卿沒有回答,仔細的看著這個讓天地規矩皆為其讓行的道人。想著自家弟子,以后會不會讓眼前道人讓行。
讀書人突然有些開懷。
“有人會做的”,徐子卿不打算接著說下去。有關道教之事,對于此人來說,不存在半分隱瞞的可能。
道人果然閉目,又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青玄山,扶厚樸?”
徐子卿還是與道人打了一個道家稽首,轉身裹緊白色的大襖,漸漸遠去。
慢慢的走進了小巷子,走進了學塾,如往常一般整理一下書籍便拿出一本開始注釋。抬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人提著一壺酒站在院子里,徐子卿笑了笑,將門打開,撣了一下門上積雪,邀請那人進來。來人倒也是半點不客氣,直接坐到了書房的火爐旁邊,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
柳記棠坐下便拿出自己釀了多年的柏酒,徐子卿取出酒具,是街頭巷尾常見的瓷酒具。兩人隔著火爐,看著大雪,但飲一杯無?
風雪一杯無。
終于還是這個天底下最強的金丹先開了口。
“有酒無菜,終究不美啊”。
“平常都是一流做菜的,他走了是有些空了”。
“是他來了?”
“現在應該還在,你要不要去見見”。
柳記棠擺了擺手,“他一巴掌拍死我怎么辦”,在那人面前,自己就算是還是以前的境界,其實是一樣的。
柳記棠喝了一大杯又接著一大杯,也不管不顧徐子卿在對面小抿。他們兩喝酒很多年了,兩人的的相處方式完全不一樣。不過如今自己的孫女成了徐子卿的徒孫,雖然沒有成為弟子有些遺憾,但是老人其實其實有些輕松,那個少年身上的擔子太大太重了。
“陸一流的護道人?”
讀書人放下酒杯。
“沒理由讓一個少年人再多吃些苦”。
柳記棠已經被震撼的說不出話
雪似乎更大了些。
原野上的道人任由漫天飛雪落在自己身上,思慮良久,終于還是沒有出手斬斷自己身上的一絲氣運。
南下的車廂里,整座空間凝結,桃花驚覺自己渾身氣機受到壓制,莫說是動用劍氣,連稍微偏移都做不到。先有李賜三,接著是那個讀書人,現在又是個什么怪物!
除了桃花與陸一流,其他人都被凝結在這個靜止的時空里。
有人敲了敲車窗,少年輕微拉開一些窗簾,是一個頭發胡須皆白,赤手赤腳的道人。
陸一流望了一下不能動彈的桃花,又看了一下靜止的其他人,微微捏緊了手中玉佩與書籍。
道人只是對著陸一流問了一句,“你會怎么做?”
陸一流多思考一秒,渾身經脈就在寸寸炸裂。少年眼光清澈,強忍住疼痛,直望著那個道人,大呵道:“吾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道人搖搖頭,又點點頭。
看了一眼桃花,最后又看了一眼少年,復而消失不見。
桃花出鞘半寸。
陸一流此時已經無法言語,渾身鮮血,桃花趕緊以劍氣為少年疏通經絡。
似乎對那道人極為忌憚,桃花的聲音在少年心湖中響起。“是他?”
陸一流點點頭。
“是他”。
就算是那人其實并沒有出手,桃花也將陸一流的渾身鮮血壓回體內。陸一流依舊是滿身冷汗!
小綠袍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幫小師叔擦了擦額頭的汗,關心的問道:“小師叔,你怎么了?”
陸一流艱難的咧開嘴笑道:“估計是看書走火入魔了”。
小綠袍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自己不愛看書的原因,非常贊同小師叔的觀點。誠懇的點了點頭,“字里行間,皆是大敵!”
一旁正悄悄為陸一流治傷的桃花,看著這個天賦沒有那么高,卻是勤勤懇懇,耐力十足的少年。因為剛才那道人的關系,更多的是因為旁邊少年的關系,他劍道離那飛升境,就真的只是一線之隔了,還是那種隨時能邁過去的。原因只是因為那道人的大道,實在太大。
桃花突然有些感慨,那個讀書人的弟子,又與那道人算是一次小小的問道。
那些天外天的天才們,會不會如同當初李賜三他們的時代,面對那個讀書人一樣,他突然想起了徐子卿與他閑聊時的請求。
“桃花劍仙如果可以的話,讓一流練拳慢一點,再慢一點”。